到达卢氏县城的时候,已经日头西斜了。
卢氏县地处豫西山地,独立深山之中,车马不便,袁松越一行一路上皆有感触。
整个县总计一千多人,军户及军眷占到三分之一,出事之后,河南都司和布政使司皆派人至卢氏查问,城中人少,有个风吹草动必瞒不过去,袁松越不欲张扬,如此最多能隐匿身份一两日,总得趁这些时候,了解些民情。
他们一行寻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匆匆放下行李,便出门去了。
薛云卉如今作袁松越的小厮打扮,跟在他身旁,他去查探,她便和魏方叽叽喳喳地闲聊。
查问民情自然要去茶馆,可寻了一家门头高亮的茶馆进去,却发现里边没什么人,桌上却还有没收的茶碗。
袁松越皱眉,薛云卉跟在他身后打量了一番,嘀咕道:“我怎么瞧着,跟人都跑出去了似的?”
她说的不错,桌边的条凳横七竖八的,茶碗摆在桌上没收,掌柜小二皆不见影,可不就跟人都跑出去似的?
“难不成这间茶馆方才闹鬼了,还是厉害的鬼,把人都吓跑了?”薛云卉啧啧称奇。
“别胡说。”袁松越瞥了她一眼,又转头吩咐,“庄昊去找掌柜,二胖去街上转转。”
两人领命去了,庄昊这边刚出了门,就转了回来,身后跟着个中年男子,正是茶馆的掌柜。
“唉,让客官久等了,抱歉!”掌柜连忙道。
袁松越说无妨,顺势问他,“人都去哪了?”
掌柜叹了口气,“还不是打死了人的事么?又闹起来了。客官是过路的吧,不晓得便罢了。”
袁松越问他为何,“总归还要在县里盘桓几日,掌柜的若知晓不妨告知一二。”
掌柜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将卢氏的大事简明扼要地道了一遍。
“……谯村卢氏一族,如今净剩些老弱病残了,壮年男丁在狱中遭了大罪不说,昨夜还死了一个!这不,人家今日得了消息,闹将起来了!就在县衙门口,寻死觅活呢!”
袁松越闻言眉头一皱,自袖口掏出一块碎银子,“这点银子请掌柜吃茶了,多谢。”
言罢,便转身欲离去。
掌柜也不多留,只道,“人多,可小心!”
诚如掌柜所说,县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离着人群还有八丈远,便听到人群中吵闹哭泣声不绝于耳。
二胖打听完消息寻过来了,同袁松越回禀了一番,和那茶馆掌柜说的相差不大。
“……说是受了刑,硬撑了几日,撑不住便没了。此人是那谯村卢氏族长家中长子,在此案中牵涉颇深。现下卢氏族人得了消息,全闹过来了,大喊冤枉,尽是妇人孩子和老人,官府打不得,赶了也不走。”
“其他百姓如何说?”袁松越问。
“百姓多道谯村卢氏一族可怜,不过也有军户家眷说是死不足惜。”
“看来各执一词。”薛云卉认真听完,总结道。
袁松越嗯了一声,又问二胖:“如今都有那些官员在卢氏?案子可有进展?”
“回爷,除了卢氏本地知县和百户以外,河南都司指挥同知彭大人、布政使司的左参政魏大人、河南卫的指挥使季大人和河南府知府龚大人都带了些人过来。”
二胖说的不算快,可薛云卉听得脑袋糊成一团浆糊,半晌捋清了些,晓得貌似都是地方大官,便道:“这么多大官在这儿,怎么还没审清楚呢?”
袁松越摇头,遥遥看着吵闹的人群,目光沉沉,“越是人多,越审不清。”
事实确实如此,本就是军民纠葛,如今两方皆来了大员,人人都想补一补自己这一方的漏子,这漏子越补,后来来的人便越看不清真相了。官员们自然官官相护,苦得都是百姓。
袁松越也不是拿着尚方宝剑来的,他亲自跑的这一趟,也是为了补漏子,只不过补的是中军都督府的漏子,至于下边闯下祸的一干卫所军官军户,关起门来,也得一一清理干净。
用兴盛侯的话说,“豫西一带混乱已久,正好借此机会清理干净,名头找得好听些,该怎么砍怎么砍便是。”
这是兴盛侯的信任,更是给袁松越培植亲信、立威的好机会,他这趟差事,不打起精神都不行。
是以那些官员可以掩耳盗铃,他却得处处都弄明白了,才好拿捏其中分寸。
薛云卉还在踮着脚往里看,又扯了魏方,“要不要进去瞧两眼?”
魏方拿不定主意,回头询问地看向他家侯爷,见侯爷点了头,便同薛云卉往人群里挤了。
庄昊也被指派着一并跟去了,三个人往人群里挤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垮。
“怪可怜的。”薛云卉道。
“何止可怜,简直太惨了,爷,你可要为他们做主!”魏方没见过这等事,急得不行。
见这两个都这么说,袁松越问怎么了。
“唉,就是谯村卢氏一族,一个壮年男丁都没有了,不是蹒跚学步的小娃娃,便是佝偻着腰的老头子,其余全是妇人,我听着他们喊冤,说是官府已经准备屈打成招,下令斩首了!哎呀,这一族怕是要完啊……”
“下令斩首?什么时候的事?”袁松越皱眉。
薛云卉不知,二胖连忙上来回话,“回爷,没下令,是谯村卢氏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前边官差赶他们时,都说没有的事。”
袁松越面色沉了沉,薛云卉却朝他问道:“我方才怎么听着,还有道士掺和进来啊?”
这事袁松越还是知道的,便道:“谯村卢氏喊冤,正说是被道士骗了,挖银用来炼丹,非是图财。”
“炼丹?”薛云卉眼睛眨了眨,“用银子炼丹?做什么用途的丹啊?”
“求男。”
薛云卉愕然,转头看了一眼哭闹不休的谯村卢氏妇孺,怔怔道:“这下好了,男丁全没了……”
袁松越瞥她,“道士没抓到,如何知道他们说的真假。”
“炼丹之术在这一带,还是很盛行的,况我看那些人哭闹的,不似假的……”她说着,瞧见袁松越不屑的眼神。
她偷偷撇了撇嘴,回过头来又笑嘻嘻道:“当然了,侯爷英明,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袁松越没理她,以为他没瞧见她偷偷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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