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忽然被放在桌上,立马哭闹起来,薛云卉不去管他,只道:“来人,拿针拿碗,把孩子衣裳脱了!”
她气势极足地喊了这么一嗓子,巧红还好,不过是哆嗦了一下,可那马张氏脸却刷地一下白了。
薛云卉看着,立即又道:“拿那纳鞋底的粗针来,扎的血也多点,免得不够用!”
用纳鞋底的粗针来扎孩子细嫩的皮肤,在场的人听了,都不由提那孩子心疼了一把,巧红的胳膊被马张氏死死拽着,她终于受不住了,道:“先生......道长......大人!孩子还小啊!”
薛云卉袖子一挥,冷冷道:“你方才不都答应了吗,还要反悔?”
巧红被她冷言一说,不敢吱声了,那马张氏脸却越来越白,这边要上前去抢孩子,却被巧红死死拉住了。
这会工夫,卢书瓷已是拿了针和碗回来了。
薛云卉接过,拿针往碗上磕了磕,撞击的声音,更衬得屋内安静地诡异,只有桌子上的孩子,哭闹不休,一声接一声地刺着人的耳朵。
她又捏着那针,在脸前晃了一晃。纳鞋底的针子不仅粗,上边还附着锈,屋里的大人若被扎一下,恐怕都得疼地叫出来,更不用提幼小的婴孩了。
只见薛云卉突然扬了胳膊,一把按住了孩子的头,嘴里高声喊了一句。
“先扎头,冤魂小鬼就地留!”
她高声这么一喊,屋里的人全全摒住了呼吸!
而坐在一侧的袁松越,听了这声高喊,腹中气息上涌,差一点就笑出了声!
她也太能装相了,没点见识的人,全全被她哄了去!
他紧紧抿住嘴,连忙举手遮住下半脸,只见薛云卉喊完了话,两眼瞪得似汤圆,手里持着那粗针子,正正对准孩子的头,眼看就要大力扎去。
这时,一人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扑了上去,一把就抱住了孩子,“别扎我的孩子!别扎我的孩子!”
正是马张氏!
她失控地喊着,薛云卉却大大地松了口气,眼见着巧红的脸终于白了,她回过头去,去看袁松越。
袁松越正望着她,眼中盛着满满当当的笑意,笑意中还有些亮晶晶的东西,似是夏夜的星空,安静而耀眼。
他嘴角似有若无地弯着,朝她颔首,那满意的模样,倒是让薛云卉意外了一下。
巧红已是上前拉扯住马张氏,“别乱说话!这里不管你的事,你快走开!走!”
马张氏不听,只是抱着孩子哭!
这般景象,卢家人都吓白了脸,那老三媳妇手都抖了,两步也上了前来,指着马张氏道:“你说什么?这是谁的孩子我问你!说!”
巧红忙要辩解,却被老三媳妇一巴掌甩在了脸上,“贱人,是不是弄来的野种?!”
巧红被她一巴掌甩得嘴角见了血,马张氏抱着孩子躲着老三媳妇,卢家堂屋里乱成一团。
薛云卉悄悄往袁松越身边挪了两分,微微低头,同他道:“算立功么?这可是炸出来个大的!”
她眉毛微微挑着,嘴角也微微挑着,好似再说“看我多厉害”,这等着夸奖的模样,透着一股俏皮的味道,看得袁松越心跳地有点快。
他微微定了定神,道:“就算吧。”
话一出,就见薛云卉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睛弯着,眼中流光溢彩,好似夏日山间的溪流,清澈干净又让人向往。
袁松越听见自己的心头咚咚咚地,跳了三下。
而薛云卉已经回过身去了,她连忙喊着指挥着,把乱成一锅羊汤的卢家人撕扯开来。
老三媳妇满头大汗,脸红着,含恨瞪着巧红。巧红衣裳全皱巴了,发髻散了下来,脸上脖子上也多了两道红印,马张氏护着孩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头发似被撤掉两绺。
孩子哇哇哭着,什么都不知道,怪可怜的。
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都惊得不轻,老大媳妇更是刚刚死了男人,两个儿子还在牢里,她怔怔地盯着巧红,厉声问道:“是不是你窜通道士?!你是不是你把道士引来的?!”
她这个问题薛云卉也想问,不过巧红哪里会老实说,只是泪流满面地扑在地上。
这样闹下去,不好办得很,薛云卉知道袁松越的差事最好暗中办理,于是喝了一声,把场面镇了下来,同卢书瓷道:“找间空屋子来,咱们要挨个地审!”
卢书瓷这孩子虽也吓到了,可好歹是唯一能办事的男孩了,家逢大难,沉稳了许多,当下听薛云卉吩咐了,这便下去是收拾,不消多时便弄好了。
袁松越示意冷成留下看着卢家人,便同薛云卉一道,首先提了马张氏问话。
马张氏抱着孩子,表情谨慎极了,一副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样子,薛云卉冷笑了一声,幽幽道:“别连累了孩子跟你一起遭罪。”
马张氏听了,哆嗦了一下,把孩子抱的更紧了,脸上抽搐着,看看孩子,又看看问审的两个人,嘴巴动了动,却没出声。
薛云卉哼了一声,认真看了她一眼,“恐怕你也舍不得把孩子送给人家养,有什么难为的,不妨说来,咱们孰是孰非自会禀报大人秉公处理,我估摸着,你应该轮不上重罚,不过若是你不说,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她说完,专门打量了孩子几眼。
这几眼,比说得话还让马张氏明白些,她脸上抽动地更厉害了,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
马张氏离开之前,薛云卉道:“自己的孩子,总归自己心疼,若你不疼他,遭罪的不光是他,也是你。”
袁松越转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见她看的不是马张氏,而是襁褓里又睡了过去的孩子。她目光里喊着浓浓的怜惜,说着,还轻叹了口气。
脸上的泪还没干,马张氏闻言,又从眼眶里滑下一滴泪,不巧正落到了孩子的小手上。她连忙去擦,小心翼翼地,唯恐碰醒了孩子。
她朝二人行了个礼,抱着孩子出去了,薛云卉看着没了人影才回过身来,一回身,目光正和袁松越撞了个正着。
看着袁松越打量她的神色,她讶然,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收回了目光,袁松越摇头,嘴角微微扬起,“你说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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