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下来,赤松走后,张正印坐在房里只盯着那张前些日那位高人传来的信笺看——“恐此张世秋非彼张世秋,慎重!”
多忙着急的回信。
自上一回那人来信询问死而复生之事,又道要小心提防之后,他确实起了疑心。他招来张世秀探讨此事,张世秀也道这复生的世秋有说不出的奇怪。
是奇怪,性子完全和从前不一样了,还把前事几乎忘了一干二净。
可这真的不是他儿子么?
他当天晚上便趁着张世秋沐浴,过去探个明白。那孩子见他来了吓了一跳,可他却瞧得仔细,右手肘内侧的黑斑不似伪作。这之后,他又让灶上往饭菜里放了虾米,这孩子自小就吃不得这东西。这一回,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吃下了虾米,而后没多久,就开始脸色泛红,呼吸急促,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
这模样,真把他吓到了!
但看自己的儿子有几口气喘不上来,张正印冷汗都从后背留了下来,若是虾米真将他祸害出了好歹,自己岂不是亲手害死了苦苦求来的儿子?!
好在他缓了过来,睁开眼喊爹,半点都没疑心是自己这个爹害他受了这一场罪。
那时候,张正印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儿子没错了,便是性情大变又如何,终归是这个身体,流着自己的血!
就在昨日,那人又送来了信,就是这封急信。张正印看了,心里起了一丝波澜,便罢了。倒是方才赤松过来找他解梦说的话,让他惊奇。
“......梦里我死去之后,本早该醒来,只是魂魄被人拘了起来,怎么跑都跑不掉,有小鬼在旁看着,每日好不煎熬!那人还说,等他成了事便把我炼化了!我吓得要命,某一日趁着小鬼打瞌睡,凑准时机跑了出来。本该松一大口气,回头一看,那人却拿着法器追上来了!那人法器兜头要将我重新拘住的时候,吓醒了......”
张正印脑中琢磨着这话,再看手里的信,不由忐忑起来,想想前前后后这信一封封信寄来时的情形,眉头越皱越紧。
信鸽还在此处,他尚未回信给那人,果真还回吗?
正想着,有人敲了门,是张世秀。
“叔父。”
张正印瞧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无心同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这么晚了,有何事?”
张世秀走上前来,半低着头,似是斟酌了一番,才道:“侄儿瞧见那信鸽还在,想问问叔父,还未回信么?”
张正印看了他一眼,道未曾。
“叔父是......不信那人所言?”再出口,张世秀明显有些沉不住气了。
张正印看住了他,“你信?”
话一问出,张世秀几乎不假思索,“我信!秋哥真的不是以前的秋哥了!”
他的着急溢于言表,此刻和在旁人眼里的沉稳少言再不相同,张正印却只是笑了笑,缓缓道:“世秀是不是觉得,世秋不似从前一般待你了吧?”
张世秀心下一颤,无言以对。
这话没错,如今这个张世秋根本不在意他分毫。
他的秋哥每一声“秀儿”都轻又柔,他的秋哥从不会躲开他的手,他的秋哥一会儿不见他便会急着找寻,他的秋哥......是他的意中人,却不是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又从何而来,他不知道,他从前也只是怀疑,可那人都说了,且传信两次出言提示,他知道,这人果然不是他的秋哥,却占了他秋哥的肉身!
这让他的秋哥魂魄如何安放?!
他岂能容忍?!
可张正印却同他想得全不一样。
“叔父,他真的不是秋哥!”
张正印却只是朝他摇头,说出来的话让张世秀心头滴血。
“世秀啊,你不能因为他待你不似从前,便要害他!你想想他躺在冰床上那毫无声息的模样,你还想让他回到那样?!便是你想,我且不愿意!他认得我这个爹,身上流着我的血脉!不是他是谁?是你该想想明白,你已经是我点了头的亲侄子,是道录司的至灵,你还想如何?人,该知足!”
张世秀心痛地半晌张不开嘴。
他竟成了不知足之人!
可他只要他的秋哥,什么正印的侄子,什么道录司的至灵,他通通都不要,他只要他的秋哥!
话太多了,都挤在了喉头,最后出了声的,是“知道了”。
张世秀出了张正印的门,身形一晃,险些栽倒,他勉力直起身子,却看到走道尽头,那刻在他心头的身影静静站着,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又在他投去的目光中,脸上毫无波澜地转身走开了。
张世秀笑了,脸色惨白。
......
春寒料峭,龙抬头已过,天气未见回暖。
松鹤延年的屏风下,他坐在椅上翻着书,打发走了不时“看管”他的来人。
来人走后,外边有鸟叫,他立时放下了根本读不进去的书,侧耳细听。
很可惜,不是去而复返的信鸽。
这么多日子信鸽不回,张正印看来是更信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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