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太大,像是要将所有事情都砸乱一般。
赤松转世这些时日,还未见过这么大的雨。他觉得人身真是娇贵,许是淋了雨的原因,他浑身上下都泛着冷气。
向着他记得的最近的丹炉跑过去,见路边有小道士经过,劈手夺了人家的伞,小道士看不清是谁,又不能淋雨去追,只气得在檐下跺脚。赤松不管他分毫,直奔最近的丹炉放置地去了。
这一处原就有放置丹炉的炼丹台,他跑进去的时候,一众忙碌的道士和抬炉的百姓正喜气洋洋地看着炼丹台上的新丹炉烧起了第一柱香。香的烟气自炉内袅袅升起,缓缓飘出丹炉,便被雨水打得不见了影子。
赤松急匆匆跑上前去,有小道士认出了他,“张道长,您怎么来了?”
赤松只不管他问话,指着那香炉问,“至灵让你们点的?!”
那小道士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点头说是,“至灵特特吩咐的,方才也敲了锣了。”
赤松当即暗骂一声“贼”,这便伸手上前直接将那香拔了起来,按在特特放置的香灰里,灭了去。
众人皆瞠目结舌,赤松根本没有一句废话,只道“不许再点香”,转头又奔下一处去了。
一连灭了三个丹炉的香,待他反过来再去灭第四个时,迎面却同面如寒冰的张世秀撞到了一处。赤松只皱着眉头瞥了张世秀一眼,闪身要错过他而去,可张世秀却抬脚一迈,挡住了他眼前的路。
“你去哪?”张世秀眯了眼睛,“可是去灭香?!你这是大不敬!”
赤松闻言一声哼笑,冷冷看他,“与你何干?!”
张世秀心头一阵痛,痛感从心尖一点,点到了内心最深处。就是这张脸、这张嘴、这双眼睛,曾经照亮他黯淡无光的生活,可现在,照亮他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眼前这个妖怪!
妖怪这般急着灭香,是怕了不是?
张世秀瞬间来了气势,但见他那又急又怒的模样就知道,那人的法子是真的,真的能将这个妖怪驱逐出秋哥的肉身,重迎秋哥的魂魄回来!
“你果真还要去灭?”张世秀定定地看着赤松。
赤松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赤松知道现在同张世秀说什么都没用,张世秀已经认准是自己鸠占鹊巢,只要将他赶出去,真正的张世秋就能回来。他是鸠占鹊巢没错,可张世秋却早已没入轮回,再也不可能回到张世秀身边了。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错开张世秀大步迈开了去,擦肩而过时,张世秀倒也未在拦他一下。
眼角扫了一下肩头,张世秀年轻俊秀的脸上露出凄惶中带着希冀的神色,身边跟着的道士见张世秋离去,跑上前来。
“至灵,那些香怎么办?”
张世秀恢复了些许镇定的神色,“香烧了就成了,随他去吧。”
说完,又用无人听见的声音,轻声道:“阵法已开,无人可挡......”
油纸伞下,张世秀目光扫过赤松远去的地方,又转了身,脚步极快地离去了。
......
同一片雨幕下,顾凝捏住了薛云卉手中那张轻颤的纸。
“圆清这是何意?”
他眼中写满了困惑,薛云卉看了一眼,心下微定,至少同顾凝无关。
她将那张纸上的“书”字又看了一遍,虚划的那一笔在她脑中再深刻不过,她不会认错。转过身来,目光从书架下层掠过,又落到窗棂上的喂鸟石碗上,她无奈地摇了头,“早该想到。”
早该想到这欲借灵力飞升的人就在他们身边。
中元节前,顾凝一行借助罗盘一路追查却总是慢上一步,后来汇同她和追查而来的三哥在保定查探,原本也极有可能再度失手,可她的侯爷突然插手,让查案加快了速度,直接将那些没来得急转移的乞丐和孩子通通拦下。而她和顾凝当时在林子里遇险,掉进胡舍和那些乞丐事先挖好的土坑之中,分明也是那人事先跟乞丐中人通报了他们的行程!
再便是紫心山庄那时,这王家从根子便烂了个透,怪状层出不穷,那人就在后边静静看着,直到王二爷王烨突然出逃山庄,那鸩鸟便横空出世,夺取丝帛,甚至不惜将王烨推下山崖。若不是同在紫心山庄的人,谁能看准这样的时机?更有当时追上王烨的是轻功非凡的晏嵘,而晏嵘追人的途中,脚却莫名受了伤,导致后面的人再赶去,王烨已没了救......他不仅离得近,而且身边有左膀右臂,如那早已灭绝的鸩鸟,或者还有旁的。
再后来赤松的事情,这一次身边没有了那人及时的耳目,她一人前去,将赤松救了出来。而赤松转世、张世秋复生的惊天大事,他却无有动静,直到年后才有所反应,分明不在京畿。
这些都罢了,他藏得太深,手段太高,还有旁人意料不到的本事,薛云卉没发现,也完全没有起疑。
可今日,她看到窗棂上喂鸟的石碗,看到书架上一张张画好了未及填上朱砂的镇压一切邪祟符,看到了那“书”字最后的虚划一笔,犹如一道闪电劈到了她的脑中,她瞬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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