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虎和宁夏本来是去找一个客户谈生意的,无意中碰到萧剑扬失魂落魄的在这里游『荡』,差点被车撞了都没有反应。看到他,陈虎的怒火便控制不住了。陈静从云南回来之后哭着告诉他,萧剑扬是个骗子,根本就没有去当兵,部队里没有这个人,这一点他是不信的,他是一个老兵,太熟悉军人了,一眼就能看出萧剑扬骨子里那种被军队大熔炉千锤百炼炼出来的铁血与刚强。证件、军装什么的都能造假,唯独这点东西假不了,这是打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东西,没有经过地狱式训练,没有经过一次次生死一念,胜负一线的惨烈战斗,是不可能具备的。他最在意的还是萧剑扬在萧凯华临终前仍然毫无音信,中国人重孝道,百善孝为先,一个人对自己的父母如此无情,再怎么出『色』也只是一个人渣,这样的人渣,配不上他的女儿,更不配做老班长的儿子!所以他连生意都不谈了,直接把萧剑扬拎上车,他要把他拎到萧凯华坟前让他跪下认错!
军人————尤其是老一代军人就是这样耿直,眼里不『揉』沙,感情更不掺假,在他们看来战友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代战友管教一下孩子那是经地义的事情,何况这个熊孩子还错得这么离谱!
萧剑扬神情惊怖,浑身发冷,蜷缩在车上一言不发。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这是一场噩梦,一场醒了就过去聊噩梦!而这确实是一场噩梦,醒不过来的噩梦,陈静离他而去,父亲居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世了,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最亲的,最爱的人都离他而去了,为什么他还活着?他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宁夏看着萧剑扬,神情越发的忧虑,对陈虎:“他的状态……很不对劲啊!”
陈虎瞪了萧剑扬一眼,怒哼一声,没有话。
他的怒火郁积了两年,没那么容易消的。
汽车开了一个多时,来到了公墓。这里松柏常青,环境幽静,一排排墓碑整齐排列,时常有死者家属过来扫墓,祭奠亡者。这是死者的长眠之所,生者的伤心地,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悲赡回忆。陈虎把萧剑扬拽下车,越过一排排墓碑,在一座墓碑前停下,将他向前一推,厉声喝:“看看吧,这就是你父亲的墓!跪下向他认错,看他会不会原谅你!”
萧剑扬的恐惧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他本能的想逃,但又迈不开脚步,失去焦距的目光迟疑地落在墓碑上,两排一大一的字映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一股狂澜,撞击着他的灵魂:
————亡夫萧凯华之墓
————妻赵晨菲立
下面是逝世日期,告诉他,他父亲的生命终点是1992年2月17日。
2月17日,似乎注定是一个不祥的日子。1979年2月17日,中越战争爆发,萧凯华和他的连队奔赴前线,在那边炎热多雨的红土地上与越军展开惨烈厮杀,重伤致残,最后失去了他至爱的妻子;而这个2月17日,他的生命则走到了尽头。
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萧剑扬扑嗵一声,重重跪在水泥地上,跪在父亲的墓碑前,头埋到地面,浑身发抖,想哭哭不出来,想喊喊不出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干吼,那吼声压抑、低沉,像是心都被撕裂开来了————而他的心确实被撕裂了……不,应该是被撕碎了。
成为全世界最顶尖的军人又如何?
虎口拔牙诛杀了叛徒又如何?
替战友们报了仇又如何?
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着他,再也不会开口跟他话了!
心口好痛,像是有无数把刀正在剜着他的心,一块一块的剜,把他的心剜得零零碎碎,这种痛楚遍及全身,他失去了内心强大的支撑,也失去了仅存的勇敢与力量,只剩下这痛苦与孤独,让他内心撕裂,凹陷下去,将一切吸入,狠狠噬咬,撕成碎片,化为虚无。
那一声声干吼让陈虎悚然动容,宁夏眼里更是泛起了泪光,蹲下去按住萧剑扬的肩,轻声问:“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明明那么爱你的父亲,为什么不回来看他?在他弥留之际,静亲自到军营去找你,想带你回来见他最后一面,结果军队没有你这个人……”
萧剑扬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宁夏,那空洞的眼神让宁夏不寒而栗。他声音低沉:“宁姨,我想跟我爸话,就让我们爷俩静静的待一会儿,好吗?拜托了。”
陈虎回到车上,拎来几瓶本来要送给客户的茅台酒,一条好烟,放到萧剑扬面前,语气仍然生硬,但没有了方才的愤怒:“好好陪陪你父亲!”然后对宁夏:“我们走。”
宁夏很不放心:“你没看到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有点儿不正常了么?我们……”
陈虎打断:“就让他陪老班长好好话吧,我们在这里只能是添『乱』!”
宁夏叹了一口气,由丈夫拉着走向轿车。轿车开动了,她仍然从车窗探出头来,看着萧剑扬,眼神中充满粒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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