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酒的脸上闪出沉沉的哀意,又是深深一躬,“小主人,前些年听闻元轻剑客在天唐江湖上微起名声,我便猜测是小主人回来了。”
“回来了又当如何呢?只怕偌大天唐,也仅有你才记得我了。”李昀歌垂眉低“哼”了一声。
张进酒沉默良久,似乎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这些年的苦,独寄辽原的苦,别人可以不知道,但他却最清楚。
“小主人……老爷已经退离朝堂中心,避离深山,老爷是知道当年……那毕竟是小主人的家,小主人……”
李昀歌眼神先是颤了颤,依然摆了摆手,“他不走,我那好哥哥还能容得下他?”
张进酒一听到李昀歌口中喊其兄长为“好哥哥”,就明白想劝对方回家已经不太可能了。
“不论背后是谁出的手,他逼死了元轻!你让我如何做,把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
李昀歌扶榻起身,眼神从未有一刻如这般冷若寒霜,饶是张进酒叱咤江湖这么多年,也仍是被这一个眼神激起了一层冷汗。
“酒老哥,紫薇是你从长安城头偷来,不远六万五千里送到金刀门的,纵使结局不尽人意,我也念你这一份情。”李昀歌眸光灼灼。
“你若要我偿还此情,我愿拥你为主,唐皇之位也不在话下!但你不能,不该,拿情义来逼我倒行一步!”
李昀歌白皙无须的脸上闪出思忆之色,手指温柔的蹭了蹭紫薇。“这也是地下之人,不愿看到的。”
语气柔和,态度严肃坚决,不容置疑的味道昭然若揭。
张进酒神色如常心中却分外沉痛,抱了抱拳,“老酒不会强求,小主人一定保重,他时有心复夺权位,老酒甘为你马前一小卒。”
后退两步想要就此离开仗剑阁,李昀歌忽然爽声一笑,“当啷”抽出怀中神剑,紫气蒸蔚,炉火折射泛起幽蓝之辉,看来煞是奇异。
“你何时看我恋眷权位半分。”李昀歌剑出似瀑布飞流,匹练剑光照亮全阁。
“诗礼簪缨十二珠帘于我李昀歌而言,与蜣螂何异,回去若有机会,告诉李霖,他的位置,我还看不上眼,他派大内庭监九地觅我,欲图杀之而后快,何苦来哉呢。”
张进酒心头一热,还好,小主人没有变,一点也没变。
他有些疑惑的问,“酒山线报说,前次在兰陵岫胎观,三位大内光禄同出,大鸿胪亲动,也未能将小主人留下,此事是真是假?”
李昀歌把玩掌中剑,看似无意问道,“大鸿胪的眉心剑疤可被梨医洗去了?”
张进酒顿时恍然,原来长安传出的大鸿胪与元轻剑客斗剑,得了眉心一道十字剑疤的讯息竟是真的!
谁能想到在大内九黄中排名第二的大鸿胪,实力足以跻身于天下前二十之列的天唐大鸿胪,竟会被一个江湖才露尖尖角的小小剑客给开了瓢?
这消息当时传回酒山时便激起了一片笑话之声……
拥有能够在大鸿胪脑门上开刀的实力,那三名大内光禄再强,想来也不是小主人的对手了,张进酒这才松了一口气。
“高净梨才不肯为一道剑疤破例出手,据说现今大鸿胪公开外出时还会在头上罩上一尊月白大佛冠,估摸正是为了遮掩羞容吧。”
张进酒轻松笑道,当初他听到元轻剑客被围时还曾担忧万分,火急火燎的驾马赶到兰陵,只可惜抵达时双方人已不再,只余下不真不实的传闻不可胜数。
心情一松,脑子也跟着活动了起来,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一些什么,他自怀中摸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麻布包裹,放到床榻边的桌案上。
“这,乃是元轻姑娘的埋骨处……从游少府口中摸出来的,具体位置难辨,地处长安,老酒不好找寻,只能将此口述笔记随身携带,以便交与小主人。”
李昀歌先是愣了愣,眼神停在桌案上,半晌后,瓮声瓮气的道:“你也保重,我还要在探雪城闭关三年,你若有事,大可来找我,至于三年后,你便不一定能找的见我了……酒老哥,另告你一句,云东若乱,第二个乱的定是酒山。”
张进酒点点头,几乎一刹那就明白了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镇天王要有大动作了……
看似对天唐国事毫不关心的李昀歌,实际也在暗暗观察着四方的动向。
……
一夜再无话。
九月五日清晨,城中人比以往更早一个时辰清醒,纷纷洗漱换衣,正装端容。
商铺大敞店门,酒楼酒菜备齐,这一日,全城所有人的费用都算在扫雪客一人的头上。
身份不够到城主府参加宴会的城中百姓均是就近择一处心仪的食府酒楼,送上店家几许家中菜地中的果蔬甜菜,红光满面的走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慢慢摆上的各色菜式酒水,却没有一个人动筷。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大宴正式开始时,由城主府上的庖厨于二更天起身开始整饬,正午宴启准时分发下来的寿面。
届时,人人均会分到满满当当一大碗,且一碗仅有一根的极长面条,配之以各色辛料浓汤,做工精细,味美面鲜,又名一根香,乃是探雪城传承千年从未更替的一绝,可惜唯有在城主生辰之日才有口福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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