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利害关系,根本不是三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他与镇天王的这一次交战,双方实力都在五五之数,孰胜孰负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当然,这只是在镇天王手下空虚,大批关侯世家以及江湖势力强者还未完全就位的情况下。
一旦镇天王这三十年埋伏培育的全部实力一一展现于周患的眼前,那这场夺位之争的天平,无疑会向着镇天王的方向重重偏斜。
三十年所图一事,所谋之位,所设之局,不是一时意气,更不是勇猛无畏四字就能够与之相抗衡的。
这其中所需要考虑与谋划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他十五年来练剑习兵法,确实长进无数,一日千里,相较十五年前更加内敛功藏,返璞归真,在兵法谋划上自成一派,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将帅之骄。
可他这一次面对的敌人,已经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数十万人的兵戎相见了。
而是将一切人心、兵力、物资都算计的毫无偏差的镇天王,还有他背后即使自己有探雪情信为依撑都无法全然得知的真实实力。
思之再三,他愈加迷茫起来。
原本以为,镇天王刚愎自用,才疏学浅,不堪一击。
可在逐步渐次撕开镇天王伪装在表面的一层又一次的面纱过后,他才猛然发现,自己不止轻敌,而且还过分高估了自己。
镇天王的可怕,远不是自己可以相抗的。
他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就是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被誉为帝都神断算无遗策的叶司丞,与那个被称为儒门第一天才的管随卿身上。
而他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是在花娘子的挟持之下,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辱及兄弟尸身而无法动作……
无力感,清晰分明,充斥心底。
他颓然一笑,凄然不已。
想当初,听闻家国有难,沧北有危,他匹马下山,一路筹谋算计,将拓跋无涯逼出沧北。
可时至今日,在看到龙洐意为救自己死在面前连一个全尸都没有留下的后,他就越发认清了自己的无能。
况且自己百般算计过后,似乎都在为镇天王做嫁衣裳?
没了拓跋无涯在沧北搅乱风云,镇天王只会更加放肆地施展手脚,只会更加恣肆疯狂的夺取帝位神器。
可笑的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经历百转千回,他像是刚刚明白了人力有时穷,纵使自己再自负,再不愿承认镇天王,这一切,就是摆在眼前不容辩驳的事实。
他弥补不了,抵抗不了。
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当初周夜城明明可以拥三千梨水瀑之险,跨江一举平灭南周叛军,却因宫廷一纸被奸佞所书的调离诏书而全盘皆输的无奈。
更明白了平东侯屡战曲晋,战功彪炳,却不得善终的残酷。
莫非真的是大周气数已尽,老天爷希望镇天王父子坐大周江山不成?莫非真是天要亡我?
这一刹那,周患经历患得患失,心绪万千后,猛然惊醒,陡然发觉自己的额头上浮现出了密密一层冷汗。
不!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点受挫,便这般怨天尤人,期期艾艾。
不过敌人强些,便这般低眉顺眼,血性全失。
他对得起为沧北苦战死战的将士们,对得起勉力倾心数十载为大周续命的座北侯吗!
牙关微紧,他胸中顿起一分明悟。
天要亡大周,我便为大周续命!
天要亡我,我定不顺天意,自行自意!
若连这点决心都没有,枉唤一声沧北男儿!枉做一世座北侯之臂膀。
体内干涸枯竭的经脉突地以丹田为中心,缠上了一层细如蛛网的淡红色气劲,而后清流般洒洗全身的暖流竟无端自周身每一处肌肉与经脉间淌出。
紧接着,周患灵台一清,身子随之剧烈一震。
他还并不知道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被花娘子携到一处山谷,眼神下视,正看到弥于谷底一眼望不到边的无字之碑。
那石碑并不如何高,屹立于谷底的山水盘桓间,就像是一块块未加半分修饰的青石一般,若不近处细看审视,根本看不出这里是一片碑林。
万座石碑前,少宗澄与其下分作三支的四百人队伍重归一处,个个挺胸抬头,气势昂然,三位门客也是神采奕奕,眼神放光。
少宗澄微微抬起一只手掌,向前摆了摆。
背后府兵甲士整齐划一的散开,手中枪戟化为锄铲,肆意推碑,随手剖开那一座座土包般的茔冢,没有半点顾惜其中的男儿尸骨,就仿佛是在做一件再轻易不过的事情似的。
少宗澄聚气在喉的一声吩咐,缓缓在山谷间回荡。
“推碑挖坟!找到龙洐意尸骨者,赏金十万!”
无风无声的静寂山谷间,仿佛骤起一股源自冥冥中的风声,吹动这四百甲士的衣袍披风猎猎作响。
天色迅速暗沉,似是老天也不愿让日光暴晒在那一个个掘出显露于人间的男儿尸骨上。
花娘子隐闻低泣声,回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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