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松柏刚被砍掉,还堆在那里没来得及运走。
秋遇安就在这院子里舞起了剑,将松针砍得漫天都是,在这院子中,下起了一场松针雪雨。
有些松针从空中落下时,直划得他的脸都有些刺痛。
随着他激烈的动作,右手刚包好的伤口又裂了开来,血一点一点地从纱布上透出来,直到渗出的血浸透了整个纱布,滑腻得他再也拿不住剑,他才“当啷”一声,将剑掷到了地下。
彼时他的样子狼狈不堪,身上穿着的袍子本不适合练武,此刻袖子都烂成了一条一条的。
头顶的发髻也早已歪了,用来束发的簪子掉到地上,应声断成了两截。
他的右手一直在往下滴血,这鲜红色的小花,在案台上开完后,又开到了院子中。
他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也不知道是舞剑消耗太过还是流了太多血,他只觉得眼前有点发黑,嘴唇也苍白得可怕。
稍稍在原地喘气休息了一会儿,他迈着有些踉跄的步子,回到了书房。
那些笔洗的碎片和皱了的公文,已经都被费白收拾好了。
秋遇安坐在椅子上,抬首有些茫然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房梁。
嫁人是吧?嫁人又如何!
他那日说的,这天下他要,她,他也要,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嫁人这种无聊的小事就不作数呢!
她便是嫁过十个人,他也要得到她!
不管她逃到哪里,他都会翻遍整个天涯海角把她找到!
秋曦瞳,你以为嫁了人就可以逃避开,你可不要太天真了,秋遇安的嘴角慢慢绽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就在这时,费白进来禀报道:“殿下,曾大夫来了,现在就宣吗?”
秋遇安转过眼珠看了他一眼,也不顾自己此刻满身狼狈,道:“宣吧,曾大夫不是外人。”
费白应了一声后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曾大夫一脸喜色地进来了。
当他看到秋遇安如此狼狈,右手还在出血时,脸上喜悦的情绪一下就转成了惊讶,不知道这蓟王殿下怎么在自己府上还能搞成这样子。
“殿下,你的手!卑职这就给你换药!”曾大夫有些慌慌张张地道,随即他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从里头拿出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
秋遇安“嗯”了一声,将右手伸了过去。
有些地方的纱布跟那些伤口混成了一团,曾大夫看了都觉得疼,可是在换药的过程中秋遇安不仅一声没出,手连抖都不抖一下,甚至面上的表情也没变过,让曾大夫心里直犯嘀咕。
不过曾大夫的好处就是什么都不会多问,这也是秋遇安一直看重他的缘故。
见他包扎得差不多了,秋遇安才问道:“你这么急匆匆地赶来,有什么事情吗?”
“噢,是这样的。”曾大夫这才想起来意,清了清嗓子,“殿下您之前托我研制可以让人假死的药物,我这研究得差不多了,遂特意来跟殿下禀报一声。”
秋遇安早在跟秋曦瞳两心相许的时候,就着曾大夫去研究能让人假死的药了,就想着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带着秋曦瞳去漠北。
只是现在发生的这些事,让他把这事儿几乎都忘了,如今曾大夫提起,便唤起了他久远的记忆。
“卑职在动物身上试过了,那猫儿狗儿用完这药后气息心跳全无,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就又能活蹦乱跳了,醒后也并无不妥。”曾大夫颇有兴致地道,“就是这具体用量还不是太能掌握,是以动物们苏醒的时辰还没能完全预见,但是想来也很快了。不过,之后嘛,就需要殿下帮忙了。”
秋遇安没吭声,他的思绪早就随着曾大夫的话飘回了几年前。
那时他可以悄悄和瞳儿手牵手在寒梅园中散步,可以趁没人在场的时候偷偷香她一个。
现在呢,现在只能得到一句生分得不得了的“二哥”,只能得到她冷漠又狠毒的话语。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这才短短的几年,却让他觉得他的一生都过完了。
从今往后,他的生命里大约就只剩下争权夺利了吧。
见秋遇安不说话,曾大夫以为他在认真听,继续道:“在动物身上试这药物,和在人身上毕竟不一样,动物又不会说话,万一有个什么不好的后果也没法知道。卑职今日前来,除了向殿下通报这药物研制出来了的好消息,还想要借用一下殿下的关系,瞧着能不能给安排些死囚来试试这药物的作用?”
秋遇安抬起眼眸,看向了曾大夫。
“这药,不用再继续研制了。”他有些冷淡地道。
曾大夫有些惊奇地睁大了眼,不明白这蓟王殿下又唱哪出呢。
“若是你感兴趣,便继续研制吧。你要死囚,我会去替你安排,只是我…不再需要了,你也不必急着在这几年做出来。”秋遇安又道。
曾大夫此刻满肚子的疑问,然而他忍住了问出口的冲动,只道:“既然如此,那那药卑职便不再如此上心了。”
“嗯。”秋遇安允道。
既然秋遇安都这么说了,那曾大夫也没什么好坚持的,他又客套地问候了几句后便离开了,这些权贵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完全令人捉摸不透。
曾大夫走出蓟王府时摇了摇头,算了,能给位高权重的人做事本就是如履薄冰,他们之间的斗争关自己什么事,自己研究出了一种新药还是很高兴的。
很快,他又恢复了和来时一样的好心情。
秋遇安一直坐在屋内,看着外头的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是的,他不需要那个药了,原本会服用的人已经不会再用了,研制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他仍答应了曾大夫的请求,是不是在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丝希望,觉得以后还会用到的?
他站了起来,只觉得自己正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这偌大的天地之间,居然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觉得是心安之所。
对了,自己婚期将至,宫里特意派了两个嬷嬷来蓟王府好以后伺候蓟王妃,自己不如去看看那两个嬷嬷将未来王妃的住处收拾得怎么样了。
右手的纱布已经换过,先回屋把这件烂了的衣裳换掉吧。
他一个人慢慢踱步往自己的寝室走去,天色已暗,蓟王府还没有点灯。此时他在走廊上走着,宛若一个迷了路的幽灵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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