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曦瞳左思右想,脑袋里都是些断断续续的碎片记忆,那些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更乱了。
还没平复好心情,背后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由不得秋曦瞳再去设想重逢时的场景,秋遇安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
依然是一身他惯常穿的玄色,头顶上时不时飘洒下来几瓣梅花。
恍惚间,秋曦瞳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她刚来到这个时代,二人在凤鸣宫廊下初遇的那一刻。
那也是一个这样的初春,他踏着满地盛世花瓣朝她走来。
是相似的场景,是同样的那一个人。
坐在轮椅中的秋曦瞳显得更加娇小了几分,虽然面色无比憔悴,但眼中的神色分明是高兴的。
秋曦瞳微微张开了口,可是却觉得喉咙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双手也有些颤抖,只得紧紧地抓住轮椅的扶手。
除了又瘦了,又憔悴了,她似乎跟当年相比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瞳儿,你怎么流泪了。”秋遇安撩开袍角,单膝跪在她的轮椅边上,伸出手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珠。
他是笑着的,是双眼通红地笑着的。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秋曦瞳任凭晶莹的泪珠往眼眶外流,仍是笑着道。
秋遇安笑她傻,“怎会,刚才苏大人跟我稍稍交待了一番,他让我…带你走。”
秋曦瞳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以为苏彻最多就是知道这件事而已,她没想到苏彻居然能做到这份上。
眼看秋曦瞳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秋遇安也不说话,只是一直在为她拭去泪水。
“我以为…你已经不喜欢我了。”秋曦瞳抽抽嗒嗒地道,“那时在京城,我就想跟你一块儿走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可是,你都没有问我,你不是一有机会就要问我的吗,连背我上花轿你都不肯放弃,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是我不好。”秋遇安简短地道,“我总觉得你又会有新的顾虑,我一直听说你过得很好,总不好…又去扰乱你的心境吧……”
年轻时血气方刚,只想着偏要勉强一回,如今年过三十,自是沉稳了许多。
“笨蛋。”秋曦瞳伸手推了秋遇安的肩膀一下,却是笑了起来。
秋遇安也笑:“是,我是笨蛋。”随后他一把捉住了秋曦瞳的手,“瞳儿,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嗯,”秋曦瞳伸出手臂,环住了秋遇安的脖颈,“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身上还是那股令人安心的味道,这个怀抱她错过了十几年,再次相逢时,依旧让她热泪盈眶。
抚着秋曦瞳上下颤抖的背脊,秋遇安也鼻头酸涩了起来。
这十几年来,他不曾有一日不思念她,他经常只是望着漆黑的夜空,想着她有没有在看这片天,期望着两人的目光能在空中相遇。
秋曦瞳又何尝不是呢,她提笔不知写了多少封想问候的书信,最后却都扔掉了。
就连跟梁惠姚来往的信件,她都不敢问一句,蓟王殿下是否安好?
两人都有着这样那样的顾虑,以至于谁也不曾打破这多年来的沉默,问一问对方是不是改变了想法?
想到梁惠姚,秋曦瞳稍稍松开秋遇安,问道:“我跟你一块儿生活,姚姐姐她们怎么办?还有怀瑜他们……”
想到那几个孩子,秋曦瞳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声音里也没什么底气。
秋遇安凑上前,吻了她的面颊一下,“不要紧的,我会给你单独僻个小院子,轻易不会见着他们的。里头再种上各种各样的花,让你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景可以看,至于王妃……”
他停顿了一下,随后道:“其实她早就知道你我之间的事了,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尽办法模仿你,甚至给其他人做的新衣裳,也多半都是你最喜欢的浅蓝色,她们都以为是我喜欢这个颜色,其实嘛……”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秋曦瞳更加惊讶了,梁惠姚居然知道!但是在信件里她从来没有提过啊!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那也是不会去当事人面前说什么的。
还不如把这功夫用来守护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她以为她的选择能让梁惠姚幸福,可是梁惠姚心甘情愿地做了这么多年的替身,谈何幸福可言?
苏彻守着一个不爱他的人,甚至连一句虚假的承诺都得不到,又谈何幸福可言?
她没能救得了方家,也没能延长端懿太子秋遇晓和梅皇后的生命,甚至连让梁惠姚和苏彻幸福也做不到。
还真是…一败涂地。
只是如今追究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眼前真实的秋遇安,才是她心所向。
早知如此,那还不如自私一点,跟着自己的想法走,或许伤害的人还能少些。
“遇安,我好想你。”秋曦瞳没了顾忌,突然开始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她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秋遇安的脸颊,似乎是想要自己的指尖记住秋遇安的轮廓。
“不说之前的九年,就说最近的三年。若是我们当时有一个人能开口,到今日,也一起生活三年了啊。”秋曦瞳无不惋惜地道。
她要是早知道苏彻早已洞悉一切,她要是早知道秋遇安对她依然是情根深种——
只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瞳儿,我也很想你。”秋遇安又抱紧了她,“蓟王府的梅园,我给它取名叫怡悦园,可是我的怡悦本人居然都没有见过,这算什么事。”
秋曦瞳一边笑,一边突然咳了起来。
咳了几声后,秋曦瞳又问道:“可是,我身子这样弱,会不会成为你的负累?”
“说什么傻话。”秋遇安嗤笑了一声,“等大夫给你看完病,我们就即刻启程,若是怕累,咱们慢慢走,一路游山玩水,再慢慢去到漠北。那边天寒,便是一年四季给你点着炭盆又何妨?蓟王府烧点炭还是烧得起的。咱们冬日用红泥小火炉烧着茶水赏雪,夏日闲庭漫步,你要是觉得闷,我还可以带你去校场看看他们操练,带你看你可能没有见过的,一望无际的沙漠。就是漠北的夏天没有荷花,总是欠了点什么。”
秋曦瞳笑着,在秋遇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没有荷花,可是有你就够了。”
言毕,她又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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