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遇安得了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寒梅园走了走。
这寒梅园,如今已经更名怡悦园了。
当年的蓟王府就有一个种满了梅花的怡悦园,如今寒梅园更了名,旁人都以为是因为他喜欢梅花,喜欢这个名字。
只有他知道这个名字之于他的意味。
他谁也没带,也没听余华说如今怡悦园有多冷的劝告,仍是坚持披了件大氅,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前朝留下的小园子。
几十年过去,怡悦园却遗世而独立,外头的变化与这里无关,二十多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
秋既明逃离的时候只在主殿放了把火,这个偏僻的小园子还是当年的模样,树的角度没有变,上头的梅花如当年一般艳,就是假山上又添了几笔风吹雨打的凹痕。
甚至那只扎在梅树上的秋千,也没有变过。
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
秋遇安伸出双手,握住了秋千上的绳索,眼前似乎又能看到当年的那个少女坐在这里欢声笑语地荡秋千,她的手,大约就是握在自己握的这个位置吧。
他伸手摸了一下秋千下面的座位,刚下过雪,上面又冷又湿,看来是坐不得人了。
只淡淡地笑了笑后,他负着双手慢慢往前走,走到一株梅树前,上头的枝桠不堪重负,抖落了一点雪渣在他脚下。
抬起头,这枝干看着好像那年也掉落过雪块,还差点砸到他头上。
秋遇安干脆躺在了雪里,抬头看着上头有点熟悉的梅树。
只是如今,他怀里没了那个当年把他扑开的纤细少女。
就是躺在这里,他们畅想着未来,也就是躺在这里,他第一次吻了她的额头和眼睛。
还没趟一阵子,背后就隐隐传来一阵疼痛,这疼痛一开始像细密的芒针刺着他的皮肉,继而演变成像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压着他,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是背后的旧伤又发作了,战场上的那些皮外伤,好了以后都不怎么会复发,主要就是这个背后的内伤,既受不得热,也受不得冻,娇气得很。
又躺了一会儿,终究是受不得那疼痛,秋遇安只好站了起来。
他还得扶着梅树缓一缓才能继续行走,闭上眼,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看来是不服老不行了。
瞳儿当年说的是对的,他真的活到了五十几岁。
夜色愈来愈浓,等秋遇安来到棠梨宫的时候,李婧宜都快等得睡着了。
她穿着一件新做的大红色舞衣,本来是排了一支簇新的舞蹈想跳给秋遇安看的,谁知秋遇安却半天都没有来。桌上预备好的饭菜早就换过好几轮了,如今新换的这一轮又凉了个透透的。
听到外头的通传声,李婧宜赶忙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再吩咐蕊阳快些去换一桌菜肴。
屋内的银丝炭发出“劈啪”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内似乎都有了回音。
秋遇安刚走进屋内时,口中还呼出了一口白气。
李婧宜笑着行了个礼,便走上前体贴地为他脱下了外头的大氅。
“呀,陛下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这么重的水汽。”李婧宜为他脱下大氅时,发现大氅朝外的那一面几乎全都是湿的。
再仔细一瞧,秋遇安的袍角和靴子,似乎也都是湿的。
“没去哪里,随便走了走。”秋遇安漫不经心地道。
李婧宜自然也就是随口一问,她体贴地蹲下了身子,“臣妾先服侍您将湿了的鞋袜换下吧。”
“不必,”秋遇安道,“在屋内呆一会儿就干了,不打紧。”
其实这些贴身的事务,他自小到大也都是习惯自己来,一直到过了知天命之年,也还是不习惯被人近身。
李婧宜见他坚持,只道上位者都有自己的癖好,倒也不再坚持,只站在他身后为他布菜。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柔声道:“臣妾排了支新的舞,陛下要不要看看?若能得陛下指点一二,那臣妾真是感激不尽。”
“好。”得到秋遇安的首肯后,她将蕊阳唤了进来。
这支曲子和舞蹈带着浓烈的异国色彩,和中原内敛的风格不同,极尽张扬和热情,跳到最后,竟是将穿着的衣裳一件一件地脱了一地。
等到结束的时候,身上就只穿了一件抹胸短裙了。
这在中原女子中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大片大片的肌肤裸露,甚至露出了双腿和一双玉足,跟外头那些青楼女子,简直没有什么分别,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婧宜本来满心欢喜地等着秋遇安的夸奖,谁知,她抬眸对上的,却是帝王一双平静的眼眸。
他好像并没有被自己的这支舞所惊艳?
“把衣裳穿好,面纱戴上,再跳一次吧。”秋遇安喝了一口酒,语气平淡地吩咐道,语气平淡到似乎只是看了一支再寻常不过的舞蹈。
李婧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要她穿好衣裳不说,还要她戴上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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