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走出肃清宫,秋遇安就皱着眉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对梁惠姚语气太重了些。
她陪着自己在漠北苦寒之地挨了这么多年,又陪着在军营里吃了这么多苦,却从来不曾有过什么怨言。
如今好不容易当上皇后,结果还要被自己这样训斥和禁足,不说作为一个正妻的体面,她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的体面呢?这要是传了出去,世人会怎么想?
可是,想到李婧宜那张娇俏的脸,秋遇安只得长叹了一口气。
任何人对他说出梁惠姚刚才说的话,他一定会当场暴怒然后杀了对方的。
可是那是梁惠姚,他对着梁惠姚,是真的挺没脾气的,他总是不愿去忤逆她的意思。
现在想一下,李婧宜一下子就废掉别人的双手也确实太过分了一些,不怪得梁惠姚都气得骂自己是昏君了。
他昂起头看着夜空,今夜是新月,天上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夜色厚重得如一方未磨过的墨。
曾经,他晚上没事的时候就会到院子里来看夜空,不为别的,只为这目光能在天空哪个角落相遇。
只不过如今一切都成了痴念。
走进棠梨宫正殿,秋遇安就闻到了一阵馥郁的香味,这香味浓烈得他差点咳起来。
李婧宜不仅喜欢颜色浓烈的衣裳,也喜欢这种味道馥郁的熏香,可是秋遇安不太喜欢。
虽说不喜欢,他却从来没开口提过。
“陛下,您来啦。”见到秋遇安走进来,李婧宜也并不忙着行礼,只乖巧地搁了笔站起来。
她早就发现其实秋遇安并不喜欢那种特别循规蹈矩,规矩学得特别好的女子,秋遇安就喜欢她这种性子开朗又跳脱的。
“臣妾知道今日做得也许有些过火,正在这里罚自己抄字呢。”李婧宜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好像她才是被欺负了的那个人一样。
见秋遇安不显愠色,她大着胆子向前一步道:“可是说起来也是高贵人自己不好,谁让她突然冒出来冲撞了臣妾,臣妾这才小惩大诫。”
都把人家的双手废了出气了,还说自己是在小惩大诫,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秋遇安没吭声,只顺手拿过她桌上正在抄写的东西看了起来,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佛经,看了后才知道原来只是一些诗句。
看这桌上纸张的厚度,看来她应该抄了有好一会儿了。
李婧宜本是高丽人,这中原话和中原字都是现学的。中原话还好说,跟教养嬷嬷说得多了进步得也快,就是这写字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得成的,如今来了一年半载的,这字写得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罢了,离好看还有一大段距离。
梁惠姚说得没错,眼前这个人只是个仿冒品,可是这个仿冒品,又的确仿得很好,有的时候,甚至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些像。
就是这样故作整齐,实则每个字都有自己想法的写字方式,让秋遇安隔着时空又深深地想起了那个人。
明明小时候她的字迹很娟秀的,后来大病一场后不仅内核像换了个人,就连字也写得歪歪扭扭,好不容易抄了首贺岁的诗,还被父皇说浪费了那么好的纸和布。
想着想着,秋遇安笑了起来。
一见他笑,李婧宜便知道他没有生气,然而她还以为秋遇安是在笑她的字呢。
她玩弄着耳边的小辫子,忸怩着嗔道:“陛下,别笑臣妾了,这字臣妾多练练也就是了,您看看内容呢?”
秋遇安“嗯”了一声,这才敛容认真读起来她都抄了什么诗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秋遇安突然像被什么击中了,呆愣在那,只看着这几个字发怔。
那是一个夜晚,他专门从漠北赶回来祝贺她及笄,她在寒梅园荡秋千下来时,窝在自己怀中念的就是这两句。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秋遇安不自觉地喃呢出声。
那是更早以前了,也是在寒梅园中,心意相通,初次牵手后,他说那些她说不出口的话,以后都由他来说。
李婧宜的一声惊呼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眼前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十分自然地坐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问道:“陛下是在说臣妾吗。”
不等秋遇安回答,她继续笑道:“这首诗的具体意思臣妾也不大清楚,但大差不差是在说一日不见面就思念得发狂吧?那咱们之后日日见面不就好啦。”
看着怀中这张相似的面庞,秋遇安笑了笑,问道:“你怎么把面纱给取了?戴上吧。”
听到要她戴面纱,李婧宜不大高兴,嘟嘟囔囔地道:“大夏天的还戴着不免热得慌,陛下这是嫌臣妾生得还不够好看吗?”
秋遇安不回应,只是重复了一遍:“戴上吧。”
帝王的语气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他似乎不是在同一个情人低语,而是在命令他的下属。
李婧宜不敢再撒娇,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去把面纱拿过来蒙住了下半张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