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恼火道:“汝可自比陆逊否?”
杨暨再拜:
“臣愚钝,敢问陛下,蜀人与吴人才公开结盟,若大魏伐蜀,吴人必蹑其后。若复太和二年之事,则大魏危矣!陛下不可不慎。”
曹睿听到这个话,脸色顿时难看之极。
太和二年的两场大败,乃是他一生之耻辱,此时被杨暨当众提起,心里恼怒异常。
“太和二年之事,乃是蜀人趁我大魏不备,这才袭取了陇右。吴人无耻,不顾信义,诱之以降,大司马这才受了骗。”
“如今乃是大魏主动进攻蜀人,再加上我在东吴早有准备,吴人不会再有机会!”
曹睿想起自己在东吴的安排,心头更是添了几分把握。
对于皇帝所说的安排,杨暨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因为当时还是他亲自领着隐蕃去见曹睿。
想到陛下当时所谋,竟是为今日所备,杨暨更是明白过来,原来陛下早有伐蜀之意。
大将军所上奏章,不过是给了陛下一个借口罢了。
只是杨暨想明白归明白,却是依旧没有退下,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既然陛下觉得臣言诚不足采,然侍中刘晔先帝谋臣,常曰蜀不可伐,陛下不可不听。”
“你胡说!”曹睿怒道,“侍中与吾言蜀可伐!你欲欺君耶?”
杨暨毫不畏惧,目视曹睿:“臣安敢欺陛下?刘侍中亦在殿中,不如请之一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坐在那里,一直未曾发言的刘晔。
刘晔垂目静坐,不言不语,如同没有听闻曹睿与杨暨的争论。
曹睿性急,连呼道:“刘侍中,问你话呢,如何不答?”
刘晔听得曹睿叫他,这才连忙离开座位,起身出来,对着曹睿行了一礼,然后肃手而立。
众人以为他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哪知等了许久,刘晔仍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曹睿皱眉,正欲再催,忽然想起,自己登基以来,刘晔似乎甚少在朝中发表意见。
他若有所思,于是暂且罢了朝议。
然后又让人单独把刘晔留下。
“公以前常与吾商议伐蜀之事,方才在众臣面前,为何又不开口?”
曹睿私下里单独见刘晔,面有不满之色。
方才群臣皆反对伐蜀,本以为刘晔平日里支持伐蜀,会力排众议,支持自己,没想到却是不发一言。
哪知这时的刘晔,与朝常上的沉默寡言完全不同。
只见他面容严肃,目光炯炯,直视曹睿,义正辞严地斥责道:
“伐国,大谋也,臣得与闻大谋,诚惶诚恐,先是感陛下之恩于内怀,后又恐己嘴不严。”
“甚至害怕自己说梦话里会说出臣与陛下大谋之事,这样的话,便是泄秘之罪。”
“夫兵诡道也,大军未发,不厌其密。如今陛下公开商议此事,臣恐敌国已闻之矣。”
“诸葛亮,人杰也,得知此事,定知陛下有伐蜀之意。到时蜀人有了准备,只怕陛下所谋之事,就要多生波折。”
曹睿听到这番话,悚然一惊,连忙起身谢之。
然后又问道:“伐蜀之事,朝中重臣皆反对,公可有教我?”
刘晔受了曹睿这一礼,坐在座位上,淡然一笑:
“朝中诸公,安坐庙堂,焉知边疆兵事?兵事一道,陛下不听镇守边疆的将军之言,反求问于朝中之人,何异于缘木求鱼?”
曹睿一听,猛然醒悟,如黑暗忽见亮光,恍然大悟:
“吾几为朝中书生的所误!”
心中对刘晔更是亲近敬重。
只是他想了一下,又有些犹豫地说道:“此事朝中重臣皆反对,我若是一意要大将军发兵,岂非被人说独夫?”
只听得刘晔又道:“凡为人主,当独掌乾纲,否则易为臣子所欺。”
“而为人臣者,则不可专权,否则易生骄横之心,欺瞒君上,此君臣有别是也。”
曹睿忍不住地叫好:“此言大善!”
“人主当独掌乾纲,吾解其意矣!”曹睿长叹一声,深有感触地说道,“只是这臣子专权,幸好吾未曾见。”
刘晔闻言,脸上似笑非笑,也不接话。
曹睿看到刘晔这神情,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莫不成公别有说法?”
只听得刘晔徐徐说道:“臣子专权,陛下只怕未必没有遇到。只是陛下大度,不予追究罢了。”
“哦?此话何解?”
“臣曾闻,陛下尝去尚书门,欲案行文书,却被尚书令陈矫所拦,不让入内,说案行文书乃是尚书令之职。”
“最后还以免职相胁,逼陛下返宫?此难道不算专权么?”
曹睿听到刘晔提起这事,脸色一变,强说道:“陈尚书令说得也有道理,乃是直臣……”
当日他听了陈矫之语,还惭愧地向陈矫道歉,此时自然要维护先前所说的话。
“昔高廷尉(高柔)拒不从文皇帝之诏,与陈尚书令相比,乃算直臣乎?然陛下屡次前往听充观临听审狱。高廷尉可曾劝说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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