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幅整体暗红的画,通体只用了黑红二色,画的上半部分是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珍馐美食。有香气四溢的烧乳猪,烤全羊,大条大条的炖鱼……
还有一个个摆着各种各样叫不出来名字肉块儿的大盘子。
虽然食材不同,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桌子上摆着的,都是肉。
且这些肉食旁边还摆着几杯色泽艳丽红润的美酒,或许是光线的缘故,那些酒液看上去……不太像爽口的酒,倒更像是浓稠的血液。
不知怎的,虽然都是些食物,而且只是用墨汁画出来的,但这画的一笔一划,都有着极其冷酷的神韵。
泯然微微蹙起眉,转动眼珠往画的两边看去,这张满是珍馐的桌子左边坐着几个衣着华丽的人,面前还摆着一盘吃到一半的食物。虽然这几个人很小,连脸都是寥寥几笔,但泯然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几人脸上的满足和贪婪之意。而且这些人身后还有淡淡的黑雾,那些黑雾凝结成的形状,竟然是一个个浮在半空中的恶鬼!
耳边不断传来吸气声,泯然继续往画的右半部分看,桌子的右边,是一个露天的灶房。有几个仆人打扮的人,正手举尖刀摁着一个挣扎不休的孩子!
而在那挣扎的孩子旁边,竟然还有一些已经被杀死的人类尸体!这些人有老有少有胖有瘦,但都维持着一个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模样!那些从他们身下淌出来的朱红血液,流成了一条小河,一直淌到桌子下方,看上去居然和酒杯里的酒液极为相似。
其余仆人就踩在血河上,神态自若的处理着从人类身上切下来的肉块儿,然后再一盘盘的端上桌去,变为了鸡鸭鱼肉。
而在桌子上,那些珍馐依旧看起来美味异常,可映衬着桌子底下的血迹和不远处的尸体,却显得如此诡异!
人潮涌动间,带起了一阵阵微风,吹动起那幅画,然后,它就更加吓人了,简直就是一副地狱图。
即使是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竺宓,这会儿都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冷颤!忍不住抓住了泯然的胳膊,然后在泯然疑惑转过来的表情里下意识为自己辩解。
“这,这画其实有点儿吓人哈,哈哈……”
泯然点点头,确实。即使不怎么懂画的她,也明显能感到画这副画的人当时是怎样一种极致的痛苦之情。
厌恶,恐惧,害怕,渴望,愤懑……
还有那种简直要突破画纸的悲怆!就像,就像画者是那个被压在利器之下就要被杀害的少年一样!捂住绝望又悲怆!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个一直背对着泯然的男修突然侧了侧脸,露出来的脸上赫然有着狰狞的伤疤!几乎遍布了他整张脸!
被那人突然转头的动作吓了一跳,泯然身边顿时响起了一阵抽气声,然后就是那些弟子们整齐划一的往后退的声音。
泯然也想退,但这个时候,那幅画卷突然出现了古怪的变化!那个男修浑身的气质突然一变,似乎是某种特别不想看却又不得不看但看了又觉得眼会瞎的复杂情绪。
泯然,泯然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再回头看看四周,竺宓等人差不多都是一样的神情,抿抿唇,泯然继续将视线对准了那幅画。
当那画上突然出现一个画风迥异,大脑袋嘲讽脸细棍儿身材的小人儿时,泯然特别想扶额。虽然画技十分拙劣,但那个既贼且狗的嘲讽脸真的是神韵十足啊!
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突然挤到一块儿,整个画面有着说不出的别扭。本来画上那种极其复杂的悲怆情感顿时消失不见。
泯然眼角微抽的看着那个细棍人迈着欢快的脚步蹦蹦哒哒的跳上餐桌,一脚踹翻了桌边那几个大快朵颐的人,然后又几个跟头翻过去将那几个仆人挠了个满脸桃花开。
这还没完,那细棍人扬起怎么看怎么让人想打一顿的嘲讽脸,“噗噗噗”的从不甚圆润的嘴里吐出一连串墨汁,将大半画面都给覆盖住。然后将那个小孩子扶起来,一起坐在重新摆满各种各样香气扑鼻食物的桌子上,这回明显是些正常食物,然后快快乐乐的……
吃了起来。
泯然觉得自己牙有点儿酸,那个细棍人……
根本就是她娘亲的杰作好不好?!
但就她娘那点儿画技,是怎么能用这个平平无奇甚至有点儿丑的细棍人把人家栩栩如生的画像毁的一塌糊涂的?
显然,有这个疑问的不只是泯然自己,周围九木苑弟子和那个一脸伤疤的男修正在抓紧时间仔细看那幅画。
片刻过后,那个细棍人缓缓消失,整幅画又变成了之前那幅地狱图的模样。
“呼……”
周围师兄师姐们齐刷刷的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气。
“怎么出现的这么短?”
“不短了,比上回还长了一个呼吸时间吧?你是不知道,以前这个小人儿出现的时间更少,这已经慢慢变多了。”
连竺宓也是一脸遗憾,泯然抓紧时间问她。
“这副画……”
泯然还没说说完,竺宓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嘴角一阵抽搐,然后自暴自弃的回答。
“最开始那幅画,是我们洗墨池的墨长老画的。喏,就是里面坐着的那位。但后来的那个小人儿嘛……”
竺宓朝天翻了个白眼,但泯然却清楚的看见竺宓眼中一闪而过的崇敬之意。
“据说是墨长老的朋友画的。虽然技法一窍不通,画的人物也惨不忍睹……但却可以改变墨长老亲自画的画面,不仅笔墨生香,且还令画生出了画灵!”
“画,画灵?”
“对。墨长老说过,这副画里有一个画灵,只是它太狡猾了,从来都不肯出来,刚刚咱们看见的,只是一个虚影而已。但就是那个虚影,也让墨长老忍气吞声的看了好些年也没学会呢!”
“这个,还要学?”
“当然了!”
竺宓理所当然的脆声应道,还奇怪的看了泯然一眼,虽然她很不情愿,但泯然还是可以看出来,竺宓看上去极为护短。且护短的对象,还是画下那个细棍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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