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备受康熙皇帝宠信,但纳兰性德却并不快乐,或许是天性如此,或许是敏,感的文人性情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又或许是他在文学和武功上都有一番抱负,却不得不圈囿在紫金城一隅之地做个御前侍卫,所以他的词里总是充满了抑郁之情。
因此,后世许多人在评价纳兰性德的词时,皆用了“无病呻,吟”一语。
更有无聊之人说他是一代风琉才子,洒脱不羁,因青梅竹马的表妹入宫一事郁郁寡欢,难以释怀,乃至于性情大变,联系到他本人只活了三十一虚岁,这些人甚至还把金大侠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中的一段话强加在了他的身上。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顾秋风当初也为这句话所迷醉,很有哔格是不是?然而,在深入了解纳兰性德其人其事后,他发现,这完全是后人的YY和脑补。
哗众取宠、夺人眼球罢了!
纳兰性德认为天底下最了解的人是顾贞观,而顾贞观认为,纳兰词中所包含的情感,只是纳兰性德内心真实情感的百分之一(……所欲言之情,百不一吐……)。
看看,后人脑补能力之强,真是如晃河之水,滔滔不绝呀!
……
在充当御前侍卫期间,纳兰性德还在国子监师从徐文元、徐乾学兄弟二人学习经史,一度获得了去翰林院任职的机会,可惜却由于阴差阳错,终究不能如愿,这令其异常苦闷,他厌倦了随驾扈从的仕宦生涯,产生了“临履之忧”的恐惧和志向难酬的苦闷,加之目睹灌肠的俯败,日夕读《左传》、《离骚》自我排遣,失望和烦恼让他“读《离骚》,洗尽秋江日夜潮”,随处宣泄苦闷侘傺(chi,四声)的心情。
试看他扈驾外出所写的《蝶恋花·出塞》:
“今古河汕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缀景荒凉,设色冷淡,个人命运的幽怨和回顾历史引发的惆怅,同心灵的创伤融为一体,酿成了哀郁凄婉的情调,贯穿于他的全部词作。
《好事近·马首望青山》、《望海潮·宝珠洞》等思古伤今,《金缕曲·赠梁汾》、《金缕曲·简梁汾时为吴汉槎作归计》等对人才落魄的悲愤,《忆王孙·西风一夜剪芭蕉》等抨击黑暗,皆透现出纳兰性德的极度烦闷和不平,也折射出他的悲哀与怨愤。
纳兰性德才气横逸,多愁锐感。词风真挚自然,多低徊婉转,悲凉凄侧,爱情词低回悠渺,执着铲眠,悼亡词堪称绝调。
《相见欢·落花如梦凄迷》、《蝶恋花·眼底风光留不住》……皆是重要的爱情词。
纳兰性德与原配卢氏伉俪情深,而他是御前侍卫,必须随驾扈从,轮值宫廷,难以忍受别离与相思的痛苦。孰料婚后三年,卢氏死于难产,这让他长期哀伤不已,后人能够清晰地看到,《饮水词》中的悼亡之音由此破空而起,成为拔地而起的高峰。
《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等词作,一字一咽,洒泪泣血,不仅极哀怨之致,也显示出了纯正的情操,可与北宋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相比。
纳兰词标出的悼亡有七阕,未标题目而词近追恋亡妇、怀念旧时夫妻之情的有三四十首。既有“唱罢秋坟歌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的倾诉,也有如《山花子》的梦见亡妻,醒来惟见遗物的无限哀伤:
“欲话心情梦已阑,镜中依约见春山。方悔从前真草草,等闲看。环佩只应归月下,钿钗何意寄人间。多少滴残红蜡泪,几时干。”
纳兰词主情,崇尚入微有致,婉丽清新,善用白描,运笔如行云流水,纯任感情在笔端倾泻。他还吸收南宋李清照,北宋秦观婉约派的特色,铸造出个人独特的艺术风格。
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
也难怪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称他“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了。
除此之外,纳兰性德的挚友陈维崧也如此评价道:饮水词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遗。
知己顾贞观说:容若天资超逸,悠然尘外,所为乐府小令,婉丽凄清,使读者哀乐不知所主,如听中宵梵呗,先凄惋而后喜悦。容若词有一种凄忱处,令人不能卒读,人言愁,我始欲愁。
丁药园:读之如名葩美锦,郁然而新。又如太液澄波,明星皎洁。
周之琦:纳兰容若,南唐李重光后身也。予谓重光天籁也,恐非人力所能及。容若长调多不协律,小令则格高韵远,极铲眠婉约之致,能使残唐坠绪,绝而复续,第其品格,殆叔原、方回之亚乎?
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亦言道:饮水词措词浅显。容若饮水词,在国初亦推作手,较东白堂词,似更闲雅。然意境不深厚,措词亦浅显。余所赏者,惟临江仙〔寒柳〕第一阕,及天仙子〔渌水亭秋夜、〕酒泉子〔谢却荼蘼一篇〕三篇耳,余俱平衍。又菩萨蛮云:“杨柳乍如丝。故园春尽时。”亦凄忱,亦闲丽,颇似飞卿语,惜通篇不称。又太常引云:“梦也不分明。又何必催教梦醒。”亦颇凄警,然意境已落第二乘。
晚清《蕙风词话》的作者况周颐甚至把纳兰性德推上了“国初第一词人”的位置。
纳兰词以纯真深厚的情感、精致细腻的描写、浅白流畅的语句、哀婉凄艳的风格打动了后世无数读者,数百年来广为流传。
所以,王国维“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的说法绝非谬赞。
不仅如此,他还在《人间词话》中点评道:““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长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差近之。”
从这些点评中,可见纳兰性德在清初词坛上巨擘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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