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党人在奏疏中的话,句句是实,有理有据,有情有理,若是不知道的人,只怕还真以为那杨涟是什么无双国士。
什么当初泰昌皇帝忽然驾崩,第一个冲进宫里高呼皇长子继位的是杨涟,第一个上疏请西李选侍移宫的,也是杨涟。
这次不惧权阉,弹劾魏忠贤最为激烈的,还是杨涟。
又说除杨涟《敬述梃击始末疏》外,还有刘宗周、高攀龙等许多人也曾上疏附和,若以此为功,自不该归杨涟一人。
可如今皇上欲以此为罪,却也不该只罚杨涟一人。
现如今移宫乱局刚过数月,皇上就要卸磨杀驴,使从龙功臣沦为哀叹江上之客,这又是何道理?
望着半天没吭声的朱由校,前来递奏疏的首辅叶向高心中叫苦,知道如今这事儿已经麻烦了。
搞不好,要成第二个国本之争。
这份奏疏,看似是在为杨涟诉苦鸣冤,可朱由校知道,他们是在说自己信任阉党,任人蒙蔽!
没等朱由校做出答复,魏忠贤来了。
魏忠贤刚刚接到消息,这个时候来,于忠是为了给朱由校解围,于私,则是要彻底断绝杨涟还朝之患。
他进门时瞥了一眼叶向高,笑着道:“皇爷,这些天宫里下了雪,太液池冻得好,冰坚且滑。”
“皇爷在暖阁待了半日,可不能过度劳累,还是要多出去转转,也正好去试试去年您亲自做的冰床咋样。”
那冰床,自然是朱由校穿来之前本体做的。
叶向高就跟没听见似的,连看都没看。
朱由校心道这厮来的可真是时候,露出一副感兴趣却又为难的样子,说道:
“阁老刚来上疏,非要请杨涟回来不可,这又如何是好?”
魏忠贤闻言大吃一惊,好像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儿。
“那杨涟不是正月的时候才回去吗,奴婢手下的番子送他到家,回来时说他正和家里人一起吃吃喝喝,热热闹闹的。”
说着,他转头去问叶向高。
“皇上体察杨公劳苦功高,叫他回去和家人团聚,这样有什么不好?”
魏忠贤毕竟还是市井无赖出身,根本没有番子陪杨涟到家这回事儿,可他却是张口就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叶向高自然也知道,以杨涟那拼命三郎的性子,要是真让番子陪他回去,只怕他连老家也不回了。
朱由校心底冷笑一声,淡淡说道:“这奏疏里说的倒不是他回家好不好,人家是在怪朕,不该准他告归故里。”
“阁老没说话,奴婢就权当他老人家和我想的一样。”魏忠贤嗤笑一声,“依我说,回家是他自己上疏提出来的,又不是皇上您撵的他。”
魏忠贤说到这,心生一计,忙又补充起来:
“奴婢觉着,请他回来的这些怕都是些唯恐国家不乱之徒,皇上您准了辞呈,那是遂了杨涟的意愿,根本不是怪罪于他。”
“这事儿怎么说,也怪不到皇上身上来呀!”
听了这话,朱由校哈哈大笑,实在是被老魏这副无赖样子给逗笑了。
伪君子还真斗不过真小人,古人诚不欺我!
“言之有理,朕就是这么想的。”朱由校连连点头,抓起笔在奏疏上批复了一行小字。
“朕知杨涟忠直,暂准病告,至于召还起复之事,切莫再提。”
写完,朱由校将奏疏扔给叶向高,带上一批锦衣卫,兴冲冲地跟魏忠贤去西苑溜冰了。
直等到朱由校身影离开视野,叶向高才松了口气。
......
过了没几日,新任陕西道监察御史高弘图等人又上疏,请朱由校召回杨涟。
魏忠贤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直接让番子前往陕西,以“唯恐朝廷不乱”为名,将他这几个人全拿进了东厂大狱。
事实上,这些再次上疏的官员,是东林党人的试探。
魏忠贤抓了人以后,朱由校充耳不闻,每天上午去南海子学习骑马,下午就和魏忠贤去西苑溜冰。
这个态度一出来,其余的东林党人也就知道魏忠贤如今得宠的程度。
他们逐渐停止奏请,准备以后再徐徐图之。
高弘图等人被抓到东厂以后,魏忠贤屈打成招,又让崔呈秀等“阉党”官员上疏弹劾他们“背公植党”、“摇惑视听”。
随后,魏忠贤利用自己在司礼监秉笔批红的权利,要将高弘图等四名东林官员革职为民,抄没全部家产。
其他三人东林党都可以放弃,但是高弘图在士林中威望不低,东林党人听到这消息顿时急了。
他们每天去叶府蹲着,就是想让当朝首辅叶向高施以援手。
架不住这帮人的软磨硬泡,叶向高拽上次辅韩爌,联名给朱由校上了一份奏疏。
倒也没为高弘图辩解,奏疏中只说他为官多年,忠正有名,请求从轻处置。
看见这些,朱由校的脸也黑了下来。
这普天之下,只有你们东林党是忠正之士?
“召叶向高进宫!”
朱由校让王体乾去传谕,后者第一个去的不是叶府,却是先跑到司礼监给魏忠贤报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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