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命啦,还敢进去?”
一名宫娥正端着枣茶打算端给皇帝,却被拦在西暖阁外,听几名宫人煞有其事的劝阻,也很快停下脚步,站定不动。
沉闷的西暖阁内,王安抿着嘴唇,心中纠结到了极点。
其实在他的想法里,天启皇帝仍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孩子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根本不会有什么主见,以至于完全被魏忠贤这样的奸人带着走。
“高御台等死谏,并非只为沽名,阉祸出于宫墙,皇爷,您不能亲小人而疏贤臣哪!”
王安话音落地,暖阁内更是寂静的可怕。
猝然间,朱由校轻抚佩剑的手一顿,划破了一道口子,内侍们都十分害怕,没有一个敢进去。
起初那名宫娥深吸口气,银牙紧咬,奉枣茶来到朱由校面前,轻轻为他清洗着伤口。
朱由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唉——”良久,一声浓重的叹息传出了乾清宫的西暖阁。
接下来,朱由校的声音仿佛换了个人,充满了疲倦。
“你、好让朕失望。”
“王安,你辜负了朕对你的情分啊——”
王安心中在滴血,但在他心中认为的大是大非面前,他不会心软,更不会回头。
宁负皇恩,也不违忠正之名,这是他人生的信条。
王安嘴唇微颤,避过朱由校诛心般的目光,说道:
“先帝在时,奴婢碌碌无为,皇爷在时,奴婢又屡屡获罪。今恳请皇爷开恩降旨,罢了奴婢吧…”
“呵…”朱由校冷冷一笑,望着浑身颤抖,仔细为自己处理手指伤口的宫娥。
下一刻,他的手轻抚到这宫娥漂亮的脸蛋上,引得她浑身更是一颤。
只听朱由校沉声道:
“你既又如此说,若不准你所请,倒是朕这个皇帝刻薄寡恩了?”
闻言,王安垂头望地,眼中闪过某种情绪,张了张嘴唇,仍倔强的选择一声不吭。
这时,魏忠贤心中早已笑开了花。
本以为对付这王安会是千难万难,却没想到这家伙执意找死,故意和皇上作对,能有好下场吗。
且见他笑眯眯的抬起头,劝道:“皇爷,王公公服侍先帝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皇爷从情处置。”
朱由校转过头去,望了他一会儿,直看得魏忠贤心虚不已,胆虚低下头去。
“魏忠贤?”朱由校唤了一声。
“啊…皇爷?”魏忠贤心中毛骨悚然。
“你这话,有理。”朱由校闭上眼睛,好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长吁出口气。
下一刻,朱由校的声音,冰冷的就像块石头。
“朕今日便也做个君子,成人之美名。王安,这些时日,劳你费心教谕,不然,朕只怕还是个文盲皇帝。”
听这话,王安顿觉大祸临头,惊恐万伏地抬起头。
“皇爷!?”
“下去吧。”朱由校靠躺在卧榻上,轻飘飘地说出了三个字。
王安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方才皇帝那句话,实在让他觉得后脊背发凉。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文盲皇帝”这四个字,是东林党人私底下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啊!
皇帝怎么会知道?
想到这里,王安望向低眉顺眼的魏忠贤。
魏忠贤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邪邪地复以一笑,然后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忙又低下头去。
“先生,还不走么…”朱由校仍未抬起头,但声音中已透着彻骨的杀意,“还需要朕亲自送你出宫?”
世人皆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王安这样的人,怕的不是皇帝震怒,他最害怕的,就是皇帝这样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
无论怎样,王安还是跪拜而去。
王安走了,魏忠贤心里如释重负,却又好像被拷上了千斤重的枷锁。
他留在原地,久久未动,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多年的老对头,就这样被自己干掉了?
紫禁城外,黄昏时的落日余晖顺着窗檐照射进来,沉闷了许久的朱由校才是静静说道:
“自今日起,你掌了司礼监吧。”
魏忠贤谢恩跪去,刚刚包好伤口的宫娥正欲随他退去,却听背后的皇帝毫无感情地说道:
“今日你就留在西暖阁吧。”
听见这话,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宫娥顿下脚步,眼睛里不争气地淌下滚烫泪水。
当晚,大太监王安去职,朱由校以“教朕识字,社稷大功”恩旨其回乡养老。
同一天,魏忠贤掌司礼监印,将王安多年在宫内中的党羽、眼线,全部一扫而空。
百官闻之惊恐万分,皆言:
魏阉权势倾颓一时,大明危在旦夕。
......
自遣走王安,朱由校的脸上就没出现过笑容。
不是真对王安有什么感情,是因为比起魏忠贤的变通,他的这份迂腐,实在是太让人失望。
这天,朱由校趴在案上,奏疏堆了一封又一封,却一件也没有看过,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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