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知道,和这太监多说无益,遂决定去找袁崇焕,亲自劝说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听见这位巡抚亲自登门,袁崇焕惊讶之余,自诩并非不识时务之人,想了一会,还是命人放他进门。
“袁兵备,皇上已三次催你出兵,怎么还没动静?”洪承畴实在没什么心思叙旧。
为袁崇焕面子着想,说话也没有很重。
其实整个宁远城的人都知道,朝廷信使已连续三次传达天启皇帝的谕令,叫袁崇焕从速出兵,援助东江。
距现在最近的一回信使,就在昨日下午抵达宁远。
然而这三次催促,都被袁崇焕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名拒绝。
面对洪承畴的质问,袁崇焕心中知道,再不给个说法,这事儿也就过不去了。
他微微一笑,道:
“等来年盛夏到了,酷暑之下,夷兵自退。彼时则为大明之福,皇上之圣明矣。”
“抚台莫慌,本兵备这就上疏一封,告知圣上缘由。”
“你——”
洪承畴的手停在半空,重重叹息一声,转身离去,方才一席话,袁崇焕全是推脱之词。
他已听出,这是个油盐不进之人,既然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自己提早准备。
自兵备府而出,洪承畴径直去了草料场等处,动用自己巡抚的权利,开始巡查宁远城中物资的储备状况。
半日巡查过后,洪承畴发现,宁远城中粮草尚且充足,甲仗也称完备,可火药库的火药却捉襟见肘,城头还摆着几门万历年自京师运来的红夷重炮。
走在街上,忽闻东郊方向蹄声阵阵。
恰好这时满桂闻讯赶来,两人立即登上东城门楼,正望见数千蒙古骑兵于城下奔驰,他们挥舞着亮色弯刀,激起烟尘滚滚,声势绵绵不绝。
令人意外的是,这批蒙古骑兵并没有对四处逃难的汉人百姓屠刀相向,他们只抢夺物资,阻拦自己部落的牧民逃入城内。
正在洪承畴纳闷之时,却见东郊蒙古营地奔出三骑,说是向宁远兵备佥事袁崇焕,讨要朝廷的抚银。
那位雄才大略的袁兵备,在上月初,以拱兔、炒花、宰赛等部掠夺百姓为由,克扣了他们的几十万两抚银。
其实袁崇焕此举也无可厚非,朝廷每年赏赐给蒙古各部及林丹汗的抚银,不可谓不丰厚。
可即便是这样,这些蒙古部落依旧阳奉阴违,与后金女真互通有无,常常南下打草谷,大部分是为争夺物资。
有时候掠夺得兴起了,他们也会做出屠戮汉人百姓的事来。
老奴回巢穴后,据说正在整顿兵马,意图再犯,沈阳还未建成,肯定抵挡不住,怕是又要放弃。
沈阳以后,下一个就又到了熊廷弼亲自镇守的辽阳。
辽、沈要是倾覆,怕朝廷真的就要实行袁崇焕这所谓的宁锦防线之策来抵挡后金了。
想到这里,洪承畴忽然打了个寒颤,望着远处喃喃自语:
“皇上、社稷危矣…”
......
他这一声呼唤化作北风,吹过了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门,又吹入紫禁城,绕过层层朱红殿宇,终是潜入乾清宫西暖阁。
这时,看奏疏刚刚睡着的朱由校感觉浑身悬空,猝然苏醒,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朱由校倒吸口凉气,腾地从靠椅上坐起,捡起御案上那份奏报,旋即又掷于地上。
这已是袁崇焕第三回扛命不遵了。
现在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兵备,要真如历史上那般,让他做了蓟辽督师,只怕下圣旨都没用了。
朱由校冷笑几声,道:
“魏忠贤!”
话音落地,殿外传来一道应承,却见一个小老头颠颠进来,恭敬道:
“皇爷醒了,奴婢在呢。”
“洪承畴到宁远了吗,可有消息传回?”
魏忠贤闻言,先是招手,从小太监手中接来一份地图,道:“几刻钟前的消息,洪承畴送来一份地图。”
“奴婢见皇爷熟睡,不忍搅了皇爷的清梦,就没有…”
“拿来给朕看!”不待他说完,朱由校道:
“下回洪承畴的消息传来,无论朕在干什么,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报朕知道!”
“奴婢遵旨。”
朱由校铺开地图,洪承畴于其上标注的四十七所堡垒地点,一目了然。
随即,冷笑一声。
不用想就知道,这就是袁崇焕那鼎鼎大名的关、宁、锦防线,正是这个防线,拖垮了崇祯一朝的财政。
扩军数十万,累年增饷数千万两白银,好吃好喝养着,最后却养出了一群只会守城的关宁兵。
朱由校的目的,是在广柔、富庶的辽沈平原上,和后金进行拉锯,用大明的底蕴拖垮他们。
而不是固步自封,放弃主动权。
相比宁锦一带,辽沈虽然难守,但战略意义十分重要。
朱由校和熊廷弼的观点一样,只要辽沈不丢,后金就永远是偏居一隅,每次大战,无论辽沈损失多少军民,大明都是稳赚不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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