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乾清宫内寂静如斯。
其实,就连来“逼宫”的群臣之中,都有人觉得这样做实在太过火,这位,毕竟是大明朝的中宫皇后啊…
何况,她还极受天启皇帝宠爱。
张嫣已经数次退步,如今就连替群臣面见太妃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可谓已是退无可退。
连这一点面子都不给,要是消息传到皇帝耳中,他们想都不敢想。
游士任说话时,余的文臣皆是伏地,有人想起杨涟、叶向高等“君子”、“重臣”之死,更是瑟瑟发抖。
游士任不见有人附和,反而大生疑惑,脸上似笑似哭,状若癫狂:
“怎么,诸位同僚,值此国难之时,我辈就该为国劝谏,以免那糊涂君王的一个决定,毁了整个天下!”
“游士任,慎言、慎言——!”
身下,内阁首辅韩爌拉着他的衣角,向面色惊惶的张嫣低眉顺眼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都察院御史游士任!”
“这里是乾清宫,我不能容你这般侮辱中宫,请你出去!”
阶下,有一名同为东林的臣子,不知因害怕天启皇帝责罚,还是良心发现,竟然站起身来指着游士任,破口大骂。
这个小御史,真是路走窄了。
魏忠贤望着宫中这戏剧性的一幕,脸色逐渐转变为正常,忽地,眼睫闪了两下,冷笑道:
“游御史,南京改革是陛下的旨意,便是我大明国策,这国策正确与否尚且不论,衮衮诸公自有言说。”
“倒是你,年过四旬,额头上连毛都不剩一根,不做二鞑子,反而对不起你这扮相!”
骂起人来,魏忠贤可谓丝毫不讲什么情面,尖酸刻薄,不外如是。
游士任摸了摸光滑出溜的额头,脸上青红交接,愤然通红,反驳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尔等畏惧权阉,这大明朝,就要毁在尔等这群小人的手上!”
“魏忠贤,有本事你就翻案查陶郞先案,反正,翻案不是你这个阉党头子的强项吗?”
真是好一手欲擒故纵!
可惜,在本督面前,你还太嫩!
确实,有东厂在手,掌天下刑案、情报,魏忠贤以轻易翻案弄死眼前这个聒噪不已的臭虫。
但问题就在,陶郞先一案,牵扯到了如今的登莱巡抚袁可立。
登莱二府的水师策应毛文龙,输东江军以粮饷,这离不开袁可立的调度有方,无论圣意还是大局,袁可立都不可轻动。
魏忠贤和东厂夹在中间,好生尴尬。
“参见太妃——”
这时,乾清宫外的宫人们纷纷垂首,一个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的女人迈步走了进来。
魏忠贤拱了拱手,态度有些变化不定,低声道:
“奴婢见过太妃。”
刘太妃似乎对这太监甚为不满,和没听见一样,从他身边走过时,还淡淡冷哼了一声。
见到来人,张嫣总算松了口气,站起来揖身道:
“太妃,我正要去慈宁宫。”
“不必了。”
刘太妃一摆手,来到群臣面前站定。
她为人十分端庄严肃,不苟言笑,很少为这种宫内琐事出头,但在大事上,往往能正确判断,坚定果断。
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校会尊其为太妃的原因。
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朱常洛食红丸,第二日驾崩,还没来得及被册封为皇太子的朱由校仓促登基,是为天启皇帝。
朱由校登基后,尊万历皇帝遗孀刘氏为太妃,掌太后印玺,入住慈宁宫。
算起来,这位刘太妃,该是朱由校的祖奶奶辈了。
“这大明朝,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帮做臣子的,在乾清宫里头闹了?”刘太妃冷哼一声说道。
“太妃息怒…”
韩爌满头大汗,身后内衫也早已湿透,他实则是不想领这个头的,但是消息传出,激起的风浪太大。
他这个内阁首辅,亦是文臣之首,总要有些表示。
他现在很后悔,早知会把刘太妃也牵扯进来,这个头不领也罢,以那位皇帝的心性,听见此事,怕是这游士任要倒大霉了。
只求不要牵连太多就好…
“息怒?”
韩爌正想着事情可能的走向,上头刘太妃却好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她环视诸大臣,阴阳怪气地道:
“阁老,您可是朝廷的首辅,陛下的肱骨重臣!他们不知道太祖爷定下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您还不知道吗?”
韩爌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只敢认错。
“太妃教训的是,臣糊涂了。”
游士任也是愣住,过不多久,他愤恨地看一眼刘太妃,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怒火。
从商议入宫,面见皇后以来,游士任就自愿充当急先锋,为的就是消息传出,世人皆知他为民请命的大名。
名留青史,赫赫有声!
自然,他也是看准了张嫣软弱的性格,皇帝在时尚好,此时皇帝不在,就可以一欺再欺,以此搏名。
眼见今日就此作罢,回去以后,他游士任的大名,必将响彻朝野上下,却在此时,杀出了一个刘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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