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显纯看着桌上那把纹理清晰,削铁如泥的御赐绣春刀,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飞鱼服。
其实他心里明白,以东厂如今的权势,想要压东厂一头难于登天,要不是有皇帝制衡左右,只怕现在的锦衣卫也只能屈居人后。
但无论什么事,只要能让锦衣卫威风一时,在皇帝面前露露脸,让其他人知道,这天下除了魏忠贤的东厂,还有一个威名赫赫的锦衣卫!
“你说吧,什么事。”
“掌使果真是聪明人。”黄华堂笑着上前,在一旁做了下来,为许显纯满上一杯茶,附耳说了几句。
许显纯一直神色正常,可越听越是显得震惊,最后甚至是将目光瞪了过来,声音中透着极度的寒冷: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黄华堂嘿嘿笑着,好似是在邀功请赏,继续说道:“我与那李之令说好了,明夜到李府去谈兜售试题的事。”
“你怎么不去找傅应星,他可是魏公公跟前的红人。”许显纯‘嗬嗬’冷笑几声,神情中带着几分警惕。
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不好坐,从他上一任刘侨的下场就看得出来。
刘侨还是没做什么错事,起码名声保留的不错,下去了也能养老,可他许显纯不行。
他坏事做尽,名声早变得臭不可闻,在世人眼中,实际上就是帮助魏阉作乱的一条狗!
世人不知道当今皇帝意在扶持锦衣卫压制东厂,除极少数明眼人以外,其余的大多数人都看不出什么深层次的东西。
尤其是普通百姓,他们心中存有良善之情,憨厚老实,但却嫉恶如仇,经常会被有用心之人轻易挑动,听风就是雨!
天启元年苏州魏良卿之死是这样一回事,东林士子虽然如今在朝堂上影响力大不如前,但依旧能遥执朝政,也是这同样的道理。
许显纯虽然心肠歹毒,下手果断,但却做事谨慎,就是因为他明白,自己不能出错。
东林士子出错,满朝皆会求情,甚至于民间百姓也会被煽风点火,向朝廷请愿,这就是他们的后盾!
许显纯知道,一旦他出了错,没有人会为他求情,很多蛰伏的牛鬼蛇神就都会跳出来,狠咬一口。
到了那时,便是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黄华堂似早料到会有此问,随即靠在椅子上,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在下是个商人,商人逐利,这是小民皆知的道理。”
“在下奉皇命回苏州组建新商会,也是给陛下办事,若是出了纰漏,同样是人头不保。”
许显纯看他一眼,听出这话是在表达立场,沉声道:“你怎么就能确定,在我北镇抚司得的好处,会比东厂更丰厚?”
“掌使问的好,这是一副好墨迹呀…”
黄华堂起身走到许显纯放在看的书画旁观看起来,称奇一番,在许显纯愈发阴沉的眼神中悠然回道:
“傅应星是东厂魏公公的亲侄子,平日更以‘舅父’相称,权势滔天呀!在下这份天大的功劳给了他,岂不可惜?”
许显纯明白了,冷笑:
“倒话很难听,倒是话糙理不糙…,这确是一份天大的功劳,也有可能是一份让我掉头的差使。”
“掉头的就只有你一人而已吗?”黄华堂哈哈大笑,走到许显纯面前,弯腰附耳,轻声道:
“在其位谋其职,堂堂锦衣卫之首若是没有这点胆子,今后还如何为皇家办事?”
许显纯抬头凝视,目光炯炯。
“那就劳烦黄东家再表露一些诚意出来了。”
......
小巷深处,一座几十间正房,数百间厢房、偏宅的大院,正掩隐在一排浓密的大槐树下,气派的门首也被两株柳树笼罩在翠绿色的柳条中。
隐约显露出的红色双扇门上,镌刻着天启二年题上去的套话——“官运亨通如江河,财源茂盛达三江。”
看样子,这便是户部侍郎,天启三年会试的同考官李元荐府第了。
李之令进京赶考,正是暂居于其族叔李元荐府中。
黄华堂应邀来到府门外,见到院门紧闭,连个看门仆人都没有,便猜到此时里头该是正商量什么大事。
环视左右,此处浓阴遍地,由于槐、柳交盖,这院落虽大,却显得清凉幽静,别有洞天。
这的确像是东林名士居住的府第,好像京中桃源一般。
只是据黄华堂目测,这样大的府第费用只怕不低,户部侍郎虽为正三品大员,但想要买下这样的院落,却是根本不可能。
看起来,这位东林名士,在其清流之名背后,该也是有些故事…
带着这样的心思,黄华堂上前敲响大门。
不出意外,李之令此前该是已经打过招呼,仆人开门询问以后,便就紧张兮兮将他领入府中。
来到一处偏宅门口,仆人径自离去,留下黄华堂一人。
窗帘静静地垂下,房门纹丝不动地紧闭,知了拖着悠长的调子,不厌其烦地聒噪着。
叫了几声,知了突然停止声息,却是一个不速之客上了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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