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尔耕本来是来山西处理督办司的事情,之前也没想着要长待,毕竟他是四大千户之一,北镇抚司一堆的事情。
可前不久山陕总督朱燮元来找他,说是接下来山陕两省的局势会变得极为艰难,需要锦衣卫协助。
朱燮元这个人,田尔耕是明白的,皇帝要他下来到地方,就是有大事要办。
既然对方开了这个口,田尔耕也不好拒绝。
事到如今,他站在鸣凤楼的门口,也能猜得出这次朱燮元是要动手了。
清查军屯卫所这种事情,兹事体大,没有锦衣卫的帮助,很难展开。
里面的商人们知道了厉害,都是在争相的报上自家历年侵占的军屯数额,以便事后各地督办司上门核查、收缴。
事情顺利,可田尔耕的脸色依旧不见好。
一旁百户问道:
“千户大人,商人们都已经服软了,这趟差结了,您为何门门不乐?”
田尔耕想的,远比一般锦衣卫更多。
他叹了口气,回道:
“这趟差是结了,可京师我们是回不去了,起码今年不行,你去告诉弟兄们,做好在山西、陕西两高官待的打算。”
说着,他望向京师方向,紧了紧手中的华丽绣春刀,喃喃道:“大明,要变天了…”
......
山西,镇西卫。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艳阳高照,卫所里的官兵们却没见一个起来操训的。
尽管天启二年出台的《皇明步军操典》中已明确规定,中原卫所中久不谙战事的,需得三日一小训,五日一演武。
但实际上,这本操典如今只适用于直辖于皇帝的畿辅、九边及辽军,在中原各地的成片卫所,不过是一纸空文。
上至文官,下到督管的武将,没有人会去真正按照这本操典来训练军士。
山西镇西卫、宁武卫驻于内地,明初以来兵事较少,世袭的卫所军官几乎不谙兵事。
嘉靖年间,沿海一带倭寇横行,卫所官兵的战斗力还不如村中农夫,明初设置卫所的作用几乎不见。
基于抗倭需求,嘉靖皇帝不得不接受名将戚继光等人的建议,在全国各地有限的卫所实行募兵。
募兵初开,出现了几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浙江戚家军便是最为人所熟知。
戚家军使用募兵,先后平定沿海群倭,击退俺答犯境,大小上千战,未曾一败,被誉为当时第一强军。
如今勇卫营的大将戚金,便是正统的戚家后人。
然而,募兵只是临时开放,除几支强军昙花一现外,便再无任何有用之资。
终嘉靖一朝,并没有出台成文对募兵有效官制,各地军官以成例效仿行之,地方官府毫无管理的办法及手段。
至今凡五十年间,以募兵成军,未能再出现另外一支戚家军,募兵提升的官军战斗力有限,却造成卫所与募兵的管理更加混乱。
可以说,募兵制于军屯制共存,却未能出台成文管制,是卫所制彻底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权利交错,一人多管,一地多管的情况,这些都是朱燮元了解到的情况。
可以说,眼下中原各地卫所的军屯情况,已经十分复杂,极难处理。
镇西卫就是如此,当地卫所世袭军官一面募兵,一面保留军屯,权利极大,但却未能对官兵战斗力的衰退,有任何限制作用。
军户的生活依旧苦不堪言,募兵而成的营兵也没有根本上的军饷及有司管辖。
营兵经过最初戚家军的辉煌以后,很快退变成了战斗力只稍高于卫所兵的弱旅。
日上三竿,镇西卫的指挥使于伟却还搂着一名赤身裸体的女人,睡得酣熟。
这时,朱燮元骑着马来到一块匾额之下。
“镇西卫。”
这三个大字,十分的苍劲有力,朱燮元却是冷笑一声,镇西卫、镇西卫,现在是镇的什么西?
如今镇西卫不但不能镇西,反倒成了太原府的毒瘤!
再向匾额下一看,朱燮元更是觉得心寒。
偌大个镇西卫,门前居然只有一名穿着破烂鸳鸯衣袄,扶着木制长枪,在门前打着瞌睡的哨兵。
“哎,醒醒,醒醒。”
不等他吩咐,随行的太原游击将军贺人龙便就翻身下马,上前摇醒了那名哨兵。
哨兵惊醒,懵懂的眼神四处张望,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眼前一行人的身上。
起初,哨兵还是愠怒,揉揉眼睛看清楚来人穿着的衣甲后,惶然跪倒。
“总、总督…”
贺人龙一把将他拎起,喝问:
“现在不是该操训的时候吗,人呢?你们镇西卫的人呢,怎么一路过来,就看见你一个放哨的?”
哨兵本来就因为摸鱼被总督发现而害怕,加上贺人龙长得那个样子,更是粗犷难看,一番凌厉的询问,吓得他根本不敢回话。
朱燮元这次是来办大事的,而不是跟一个小兵来兴师问罪的,看了贺人龙一眼,示意进门。
于是,贺人龙将这哨兵扔到一边,跳进镇西卫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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