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营从来都是听御史大夫和丞相的命令,如果丞相下令说参加朝会,将军们自然没有二话,抬脚就去了,可是这事儿丞相却从头到尾没发一句话,全是小皇帝的尚书署在张罗。
看来这事儿是绕开了丞相,小皇帝自行组织了这次朝会,这里面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崔老实本能地感觉到,如果皇帝一声令下,自己就贸然去了,是有可能得罪丞相和御史大夫的。
可若是不去,便是不给小皇帝面子,那个小祖宗会不会秋后算账?现在崔老实可一点也不敢低估小皇帝,你看他一个闷在宫中的放牛娃,这些天从无到有挣出这么大一份基业,就知道他有多么不简单了。
小皇帝也不能随便得罪啊!
还有将军印呢?不去了还有印吗?没有印还算是正儿八经的将军吗!他全军第一大营将军没有印,那怎么成!
崔老实感觉这事儿不寻常,他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不行!我得去趟丞相府!”
丞相府今天格外安静,仆役们轻手轻脚地做着洒扫,压低着嗓音交谈,时不时抬起头望一下那扇紧闭的房门,丞相徐宣和谋士方阳正在里面。
徐宣道:“皇帝把丞相府撇到一边,自己张罗了个朝会,旨意直接下到各营,这是不把我徐某人放在眼里啊!”
方阳一笑,“丞相,皇帝召集众臣议事,本来就是应有之义,没什么可指摘的。”
方阳有时真是看不上这些人,一群土狍子,没什么见识,起事前都在社会最底层挣扎,就连最有文化的徐宣也不过是个狱吏出身,哪儿懂那些朝堂上的事儿?人家皇帝要上朝,还要你丞相批准同意?
小皇帝不跟丞相打招呼便张罗朝会,本身就是个信号,皇帝要表明自己是皇帝。
徐宣何尝不知,所以他才有点气急败坏,他也要表明态度,让皇帝认识到,没有樊崇,没有他徐宣,这个皇帝他刘盆子做不成,就是上朝这么简单的事儿也办不成。
“前方军情紧急,此处各营也正要西进长安,到处都在忙碌,他这时搞那些虚礼,让大家扔下手头的事儿都去朝拜他,这不是添乱么?我看这朝会不开也罢。”
“旨意已下达各营,丞相若出手阻止,成则陛下面上无光,必然对您心怀怨望,丞相何以自处?若是丞相阻拦不成,则于您威望大大有损,徒然增加陛下的威望。”
“入长安之后,诸将齐全,御史大夫和我自然会为陛下召集群臣,论功行赏,那时有宫室仪仗,正可示天下以帝王之威,何其盛大?陛下何须如此着急?”
“帝王之威、群臣恩赏皆出自别人之手,再盛大又有何用?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封爵授印,正是君王之事。陛下此举,至少能让群臣知道,他们的功名利禄皆由帝王一言而决。”
不愧是谋士,方阳说得很清楚,这件事儿不能明面上出手阻拦,有点说不过去,人家皇帝要见大臣议事,你做丞相的不让?还有就是,徐宣要是强行拦阻,他拦住了,皇帝大丢其脸,必定恨死了他,万一得势就会拿他开刀,他拦不住,丢脸的就变成他这个丞相。
徐宣不想撕破脸,那就只能明着出手,只能暗地里下绊子。
那么这次朝会,皇帝会有什么动作呢?
“难道陛下会对诸军将领有所更易?”徐宣倒是巴不得他动一下,若是他真敢做了,那可就有好戏可看了。
“这个……陛下之力尚不至此,不过是多安排些自己人罢了,羽林军诸将定会有所封赏。”
方阳觉得小皇帝不会如此鲁莽,着急去动各营的将领,将军校尉们都是实权派,又是大老粗,没什么涵养,逼急了难免弄出些过头的事来。
徐宣不以为然,“羽林军加在一起不过是一曲之数,还能封出几个将军不成?”
“便是只拜一个将军,也是陛下自己的将军,陛下已封了征北、征东两位将军,此次再封一位,便有了三个将军,三营之势可不算小了。”
是啊,有全军的十分之一了,徐宣冷笑了一下。
征北将军田况、征东将军夏阳都是皇帝自己封的,徐宣虽有不满,可也没说什么,毕竟是人家自己开的荒,硬变出来的人马,没动原来的蛋糕。可是如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徐宣就不能由着小皇帝随意折腾了。
想到他一个多月搞出了两个将军,数万兵马,徐宣不由得大是忌惮,这要由着他闹下去,再过一阵子,恐怕赤眉军的天就要变了。
他们完全忘记了,小皇帝封的第一个将军既不是田况,也不是夏阳,而是牛马将军刘侠卿,刘侠卿若是得知丞相完全忽略了他这个天下第一将军,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陛下召集群臣自是没什么可说的,我做丞相的也不好阻拦,可若有什么事耽搁了朝会,那就怪不得旁人了。”徐宣脸上重又平静下来,他端起面前已经放凉了的稻饭,轻轻地扒了一口。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叫喊之声,“丞相,丞相,你这大门怎么关得这样紧,是不是在屋里偷吃什么好东西呢?让我老崔也来尝尝!”
“这个崔老实!又来探我的口风,奸滑得像狐狸一样!”徐宣笑着放下饭碗。
话音刚落,崔老实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屋子,整座宅院立时活过来一般,热闹非凡。
“哈,果然在吃东西,我就说嘛,正好我也没吃饭,”崔老实打开屋门,像在自己家一般向外唤着:“添双碗筷过来!”
仆役端着碗筷,刚到门口,就见丞相脸上带着笑,用筷子点着崔老实道:“你这是什么话?哦,陛下抢了你一个王二楞子,你就不想去领将军印?陛下要屯田,你就给他送了三千张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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