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院里突然死寂,后来众人听到推门声,是白芝的邻居黄森从主屋内走了出来。
黄森以为遇到山匪,手上拿着铁耙子防备。
弥霜赶紧澄清:“黄大哥别着急,是误会!我和朋友之前遇过山匪偷袭,现在重逢又遇天黑,看不清楚,互相以为是山匪。”
卢宁听弥霜澄清,狐疑地看着围院死角中的人,趁着灯光从主屋里透出来,才看清楚对方是凌风唤。
卢宁在想,明明方才在黑夜中,看到凌风唤的背影跟匪天易侍的巽令主如出一辙,他从前为匪天易侍卖命,自认为认人、取物无数,眼力过人,不会看错。
弥霜跟黄森打过招呼后,她挡在风唤身前,请卢宁、卢心进了希声房间。
弥霜站到风唤近侧,小声说:“可有受伤?”
风唤淡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希声房间内,静默无声。
卢宁放下手中短剑,坐到一旁,他不忍看病床上的人。
卢心走到床边,探了探希声鼻前气息,发觉微弱但平稳。
窗外的苦恶鸟又鸣叫起来。
弥霜想,卢心听到鸟叫蝉鸣肯定就要跑出去追。但后来,她发现,卢心他并没有在意苦恶鸟的鸣叫。
卢心只是安静地看着希声。他发现希声脑后的头发散乱,他让希声侧着身子,用一把打磨过的鱼骨梳,小心翼翼地为希声梳理头发。
直到卢心将希声的头发整理好,铺在希声背后,扶着希声慢慢平躺。
卢心看着她说:“希声,你还记得鱼骨梳吗?我在劳山时不修边幅,你在溪边烤了一条鱼给我吃,然后用姜汁洗鱼骨,用砂纸打磨,做成鱼骨梳。”
“你说我用鱼骨梳整理头发,梳高发髻,鸟儿知道我的发髻有鱼儿的味道,会喜欢我的。”
卢心想起往事,思绪中开始被往日追小鸟的场景扰乱,他用鱼骨梳狠狠地用力在手背梳了几下,疼痛让他的思绪又回到希声身上。
他看见希声手指甲太长了,向弥霜要来剪刀,为她修剪指甲,细心地用剪刀内侧打磨指甲边缘。
希声的右手长了硬茧,卢心想起,希声跟他说过,她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不得不苦练刀法。
然而,希声为了卢心掉下绝壁时,她的一切努力,她手上的硬茧,不再有任何意义……
卢心开始分神,想到希声为自己编织叶子鸟、带他捕鱼、认识各种鸟的名字和习性、放燕子风筝……
弥霜看灯油快要枯竭,她让风唤向黄森要了一些灯油添上。
房间内灯火越来越清晰明亮,暖黄色的光亮像一层轻纱,铺在希声洁白的脸上,能看见她鬓边柔细接近透明的绒毛。
卢心看见灯光亮了,思绪才转回来。
他想起在劳山时,希声让他锻炼轻功,上树摘桃子。
他觉得现在的希声,像树上的桃子,经历着风吹雨打,日晒霜雪,最后在高处生花,结出饱满、白里透红的果,引导着他心生欢喜,不断向上爬。
只是,还差一点,他还需要学会等待、静候。
在劳山练习轻功时,他太急躁了,总想着一蹴而就,他爬上树枝动作太急,果子却从树上往下坠落,摔得开裂……
卢心感觉脸上好像滴了几滴雨水,但他往窗外看去,外头没有下雨,屋内也不会漏雨。
卢心用手指心摸了一下脸上的水,发觉是从自己的双眼流下来的。
卢宁惊讶地看着卢心,自从卢心六岁跟着自己上劳山隐居,卢宁从来没有看见卢心哭过。卢宁认为,卢心一直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悲伤幽愤,喜怒哀乐。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卢心学会了静思、学会了哭。
卢心牵着希声的手说:“这把鱼骨梳,你用姜汁泡过,又用砂纸打磨,还用弥霜特制的香草熏过,已经没有鱼的腥味。”
“你说我用了它,小鸟会喜欢我身上鱼的气味,是骗我的。”
“你一直都骗我向善、骗我自理、骗我自控,对不对?”
“还有这个香囊……”卢心解下腰间的刺绣着寿带鸟的香囊,他握着香囊,听到了他从未发现过的细碎的声音,头里好像有除了干草以外的东西。
卢心打开香囊,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自控由心”。
不是由心自控,是自控由心。
卢心这才明白,一切由心并不自由。没有自控,他就感觉不到除了小鸟以外的,世间所有的美好,唯有自控静候,凝神思考,才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思。
自控方可由心。
卢心觉得希声只是在沉睡,他不忍打扰,心中的不甘、内疚、悲愤慢慢充盈,化成活泉从眼里决堤而出。
如果是从前,他一定呼天抢地,疯狂地想尽办法去替希声复仇。
而现在他只是安静地低着头,学会了无声抽泣,不去打扰屋主黄森,不想身后的至亲担忧。
卢心从前的自我,现在变得克制。
卢心想,为了希声,他可以无我。
卢心说:“希声,我就等你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你还不醒来,我会娶你,我会像爹爹照顾娘亲一样照顾你,为了推拿、施针,既然是夫妻,就没什么好忌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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