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工整,时而潦草的字迹令关姿姝的视线模模糊糊,仿佛看到了那个曾剑指天下,意图将大雁国力带上更强阶段的帝王无处挣扎的画面。
更像是身临其境一般,看见了帝王趁着神智清醒时努力写信之际的神态变化,他在哭,他在痛,却无人知晓。
大雁子民水深火热之际,有他拼命努力,救了他们,可当他水深火热时,他们却怨怪他。
一滴泪滑落,惊醒了关姿姝,叫她擦擦眼泪,接着往下看,直觉告诉她,有关李小寂的一切很快便会明了。
果然,江辰智写到了他和李小寂初见时的场景,而那个时候,李小寂还叫“李寂”,是当时最为耀眼的年轻将才。
“朕遇到了一个少年将军,他叫李寂,是满门忠烈的李氏后人,看着他,便像是看到了朕年轻时的样子,竟使朕控制住了情绪。”
“得知朕的疯病因阿寂得到了控制后,老师他们看到了希望,便想将阿寂弄进宫,常伴我身边,可阿寂不肯,于是,他的存在被无情的抹去了……”
“事到如今,朕无意再去追究对错,后悔自责亦是无力,只想最后对阿寂说一声抱歉,是朕将他卷了进来,是朕叫他背负起了一切,朕对不住他!”
终于明白李小寂于帝王而言是怎样的存在的关姿姝的手不由得抓紧了些,努力调节着呼吸,打开下一封信。
“留下这些亲笔信,大抵是朕唯一能为阿寂做的了,只愿世人知晓他的冤屈,他,不是佞幸,只是被朕所误的可怜人。”
“但请留阿寂一命,所有的罪孽当由朕一人担下,死在朕手上的人,死在阿寂手上的人,其实都是朕欠下的人命,朕愿意承担所有!”
关姿姝感觉脸有些冷,伸手摸了摸,竟是不知不觉泪湿了满面,想要停下,却始终控制不住,头一次哭得这般无声无息,却又如此的崩溃。
陛下独自煎熬时,李寂的出现救了他,使他能够恢复几分正常人的样子,处理国事,不误国本。
但这对李寂来说,却无疑是掉入了深渊,也不怪得他以“李小寂”的名字重新出现时,陛下会对他那般纵容,谁叫陛下心中有愧?
想起盒子里还剩最后一封信,关姿姝赶紧擦干眼泪,颤抖着手打开,没想到这封信是专门写给她,不,应该是写给所有意图争位的人的。
“看到这封信的人,大抵便是夺了江氏江山的人,朕不怪你,反而感谢你助朕脱离了这一切。”
“朕本有很多种办法把皇位让出去,也不是没想过直接禅位给具备帝王之资的异姓人,但若真这么做了,你们会信吗,会肯进入皇城任由安排?”
“或许,朕到底是个小气狭隘的人,都要把江山让出来了,还不许朕给你们设置点难关?到底轻易得到的不会珍惜。”
“且一国之君的位置不好坐,若你不是争位者中的最强,又叫朕如何放心把大雁交给你?”
“皇位既已是你的了,这个逼宫夺位的罪名便担了吧,只当是夺得权势需要付出的一点代价。”
“朕滥杀无辜,屡造杀孽,合该死无全尸,堕入阿鼻地狱,死后不入皇陵,不入黄土,但求曝尸荒野,尸骨无存!”
“朕以江氏皇朝最后一任帝王的身份恳求您,善待百姓,仁爱天下,做一个于国于民都有利的君主,实现朕未能实现的梦。”
“倘若权势迷人眼,倘若初心有变,且记起朕的下场,或许这会成为你始终走在正轨上的动力。”
关姿姝再次被眼泪模糊了视线,拼命的擦掉,擦得脸都破皮了,才堪堪止住,继续往下看。
“再有,请您替我瞒下先祖患上精神疾病一事,只当我才是那个‘意外’,前几任帝王并无问题,他们只是寿数短罢了。”
“且将所有罪名安在朕的身上,全我江氏皇朝最后的体面,放我江氏一族一条生路,江辰智在此拜谢您的大恩大德!”
眼前的景象有一瞬的扭曲,关姿姝似乎看到了江辰智身着龙袍头戴冕旒心甘情愿的跪在地上向自己这个篡位者行大礼无怨无恨的样子。
只求能为江氏一族讨得一丝生机,为大雁百姓求得一丝怜悯,使他无有遗憾的去接受地府的审判。
甚至,她看到了他行礼完毕抬头时脸上的笑,那个笑是那么的灿烂,仿若乌云散开那一刻,阳光乍现,刺目又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关姿姝看到了他眼里的释然,他终于自由了。
“陛下——”关姿姝再也忍不住,光着脚跑到停放江辰智尸体的宫殿内,扑在他的冰棺边跪地痛哭。
不知真相前,关姿姝依旧保全了对方死后的尊严,将尸体放在冰棺里,待一切工作就绪,便送他入土为安。
也因此,甘老大人等人求去时并未多说什么,毕竟她做在了前头。
此刻,关姿姝无比庆幸自己对江辰智尸体的尊重,对江氏一族的暂不处置,不然,她怕是会恨自己一辈子。
一干人等被关姿姝的反常举动惊到了,见怎么安抚劝说都无法使她的情绪平静,加上如今身份差异过大,便急忙把贺琛叫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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