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照。
行在绍兴,一处颇为典雅的园林中,阮大铖打着哈欠却刚睡醒。
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转身却又靠着枕头上眯了起来。
两个十四岁的漂亮丫头听到响动,轻轻踮着脚步如猫般进来,在门口探头看了眼,看到老爷已经靠坐在那,便一起过来服侍起床。
清秋沏上一壶茶,“老爷昨个又写剧本到半夜,今个怎么却起这么早?”
凝冬则取来一件绸衫准备为阮大铖换上,“老爷昨晚思绪如何,写了几出剧?”
阮大铖睁开眼睛,先接过茶漱口。
“老爷我老了,不行了。”他又接过一杯茶润喉,“犹记得崇祯六年春我为迎叔公致仕归乡,特作春灯谜剧本,只用了一个多月,便把三十九出,五万余字的春灯谜剧本完成,家叔兹园公看后非常欣赏。”
阮大铖说起往事,还非常得意。
回想往昔,崇祯六年的时候,虽然他还是被永不录用,但人年轻,依然凭着聪明的脑袋,和广阔人脉关系,混的极好。
“可不是呢,兹园公也是戏曲大家,但老爷这出春灯谜一出,可是得兹园好极高评价的,多少书商、戏班争相要购买,后来一经排戏演出,更是引的无数观者称赞,人人叫好呢。”丫头清秋一边熟练的倒茶,一边恰到好处的拍着老爷的马屁。
他们所说的兹园公,是阮大铖的叔公阮自华,阮氏家族是安庆名门士族,阮自华乃嘉靖闽浙巡抚阮鹗的儿子,阮鹗抗倭有功,但贪婪敛财,后被弹劾,因与严嵩父子关系好而免于重治。
阮自华万历中进士,在崇祯初以福建邵武知府任上致仕归里,他回到安庆老家后,招募伶人,创办家庭戏班,以昆曲、弋阳腔等自娱,还成了当时江南最有名的私人戏班。
阮大铖当时为了讨好这个叔公,便用了个多月创作出了春灯谜这个剧本。
阮大铖也确实是有本事,创作戏曲剧本对他而言不过是罢官后闲余之作,但却达到当时最顶级的编剧水平,他创作的代表作牟尼合,仅用十六天一气呵成。长达四十六出的双金榜,也仅用二十余天。
其它如燕子笺、忠义环等剧本,也都是一气呵成,并且还本本大卖,一经上演就成为当时最火爆的新剧。
但对阮大铖来说,戏剧只是他贬官后用来自娱自乐,顺便赚点稿费的业余而已,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一心科举,还能写诗作赋。
在他很年轻的时候,他的诗已经被称为是明朝诗人中登峰造诣集大成者,许多人都说读明诗必先读阮大铖之诗。
甚至当时许多人都称赞阮大铖是五百年不见的绝世天才,他的诗甚至被许多大家称赞集王维孟浩然等于一身。
简直就被捧为大明第一诗人。
当然,这也并不全是吹捧,虽然阮大铖名门世宦,一门出了许多进士举人,众多在朝为官,而他也曾拜东林领袖为师,在东林党中称为俊杰。士林中也自然是人人吹捧,但真本事也确实是有的。
阮大铖的诗,从年轻到老,诗写的是越写越有水平,他的诗里,有早期写的江南风光清丽,有士大夫们的闲适生活,也有后来写关于北方不休的战乱,中原毁于战火的惨状,可以说,他的诗描绘了整个晚明景象,且很有深度水平。
不过阮大铖此人,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当官,当大官,当首辅。所以不论诗词也好,戏曲也好,不过是他的业余爱好,顶多是用来提高自己在士林、官场中名声的敲门砖而已,他无志于此。
只是年轻气盛的阮大铖最终还是在北京碰了壁吃了苦头,为了争一个吏科都给事中的职位,最终把自己从东林党继承人变成了阉党逆贼。
但他贬官后并没闲着,一面写写诗写写戏剧,建立诗社,开书局建戏班,印书卖书,甚至是利用他那极广的人脉给人打官司,甚至做政治掮客,官场买办。
一边用诗赋戏曲刷名声,又用此赚银子,大肆结交士人,收留游侠剑客,到处谈兵说武,虽然在崇祯朝几次试图复出破灭,但最终还是在弘光朝成功复出了。
只是这弘光朝廷覆灭的太快,要不然,凭他的本事,必然不会止步于兵部尚书,肯定早就入阁当了大学士了。
自南都亡,阮大铖也跟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奔杭州、随方国安军下严州金华,再到受召至绍兴,东奔西走,却再难展抱负,郁郁不得志。
近来想写部新剧,以监国北伐之事创作,以此做为给监国的献礼,希望能够与监国见面后,能够得到这位年轻而又锐意进取的监国的青睐赏识。
毕竟鲁监国能够不顾东林党人的反对,不究他们在弘光主政的失职,还授他和马士英少卿职,甚至如刘孔昭、杨文骢这些奸党都被重用了,这都让他觉得有再得重用的机会。
可以往一天能写好几出剧本,甚至半月写完几十出的一本新剧,可现在却怎么也写不好。
怎么写,都不能让他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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