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娟羞红了脸,低垂下头,“他们没有祸害我,”她说,“他们只想白吃我篮子里卖的茶鸡蛋。”
梁小东看向李秀娟手里紧紧抓着的篮子,篮子上盖着一白布,从白布和篮子缝隙里冒着热腾腾的白烟。再看向李秀娟时,梁小东盯住李秀娟的双眸,“他们真的只想吃茶鸡蛋?”他问,心里有一万个理由不相信李秀娟,大白天的,四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往胡同里拉一个漂亮女人,只为了吃口鸡蛋。
二魔怔,二货,大癞子,坏水从雪地上爬了起来,这一次他们都跪下来,“我们可没做啥坏良心的事儿呀!”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梁小东狐疑地看向这四个家伙,无论怎么看,他都发觉这四个人不像是什么好人,二货歪戴着棉帽子,眼睛贼溜溜的,一看就知道油滑,二魔怔穿着花花绿绿的棉袄——是女人贴身花袄,他活脱脱像是马戏团的小丑,其余的两个人,一个面相不善,一个脑袋上长包流脓。
李秀娟继续说:“他们四个总在火车站上混,有时候占小便宜,有时候揩油水,混些吃喝。大事儿,他们可不敢做。”
二货连连摆手,好似真诚地望着梁小东,“可不像是她说的那样,”他说,“我们在火车站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坏事儿,我一般情况下只是看着小商小贩拎着东西沉了,帮助消化消化。”
他说的轻松,只说帮助消化消化,他明显就在回避抢夺的事实,但是在1986年这个特殊的时间段,这事儿还真不好声张,到1986年改革开放算不上太久,北方人们的思想意识还相对保守,所以若是将这四个骗吃骗喝的小混混扭送到派出所,他们或许反咬一口,李秀娟也是有罪过的,她最明显的罪过便是走资本主义路线。
梁小东很犯难,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他本想对四个混混说从此各走各路两不相干,但是还未等他说什么,坏水先说了。
只见他跪爬到梁小东近前,一头磕在地上,“为人民服务,”他说,“只要你不向官府举报,我们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大癞子拽住坏水的衣角,将坏水衣角破棉花都拽了出来,坏水回头与大癞子对视时,他看到大癞子摇了摇头,坏水瞪了他一眼,然后甩手打开大癞子的手,“你懂个屁。”他咕哝。
大癞子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赶忙将再次伸出的手,缩了回去,抬头看了一眼梁小东,当他们四目相对,大癞子立马低垂下头,像是一坨散发臭气的屎一样不动了。
其余两个混混互相交流一下眼神,然后也跪趴在地上。
“你们这是想做什么?”梁小东试探着问。
坏水说:“我们想跟着你。”
其余的三个人稀稀落落地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
“我认你做大哥。”
“我听你的。”
在1986年之前,虽然经历过文化大革命,打倒牛鬼蛇神,破除陈旧儒家文化,又经历过造反派夺权等等诸多事件,但是在民间底层依然尊奉关二爷,所以混混们说要跟谁,也不是随便说说的,也是要讲信义的。
梁小东意识到这或许是帮助李秀娟的一次机会。
“我连你们的姓名都不知道,你们就要跟我?”他说。
四个人都昂起头,双手抱拳,二货先说:“我叫陈永。”
然后大癞子说:“我叫孙殿臣。”
再之后二魔怔说:“我叫于庆利。”
最后坏水说:“我叫赵胜利。”
梁小东说:“好!我认下你们这四个兄弟。”
四人齐声说:“大哥。”
梁小东说:“今日你们散了吧!”
四个人走了。梁小东和李秀娟一路回走。路上,李秀娟问东问西,对军旅生活很是好奇,梁小东虽然回避了他竞争排长失败的事儿,但是就其军旅生活可毫不避讳,他一五一十地与李秀娟说了,两个人谈笑甚欢,直到太阳即将落山,他们回到了家,也不觉得太累。
欢喜屯名曰屯,事实上只是在惠城城市边缘,由于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的快速增长,欢喜屯的土地已被征用,所以这狗吠深巷里,鸡鸣桑树颠的景象也即将消失。梁小东的家在欢喜屯的最东头,距离惠城很近,远远望向惠城,此时已能看到惠城万家灯火,平房烟筒里冒着袅袅炊烟。
天地间昏黄,鹅毛似的大雪还没有停,三三两两的野狗从村东头走来,似乎认识梁小东,远远地见了,就停下来,汪汪的狂吠几声,然后哀鸣着跑开,梁小东家只是一处低矮的平房,此时平房上压满了白雪,晶莹剔透的冰溜子从房檐边垂下来,在昏黄的阳光中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平房窗户上结着冰花,看不到屋里的情景,房前的雪清理过,留下一条通往门口的小路,路两边堆满了白雪。
李秀娟没有要走的意思,和梁小东一同进了屋里,内屋传来女人沙哑的声音,“谁呀?”然后就是一声中年男人的声音,“谁呀?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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