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回屋睡觉了。第二天一早,他就没看见自己父母,只看到炕桌上的饭菜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出门了。
一连三天,梁小东都是一个人,白天,他在公司勤恳工作,晚上,独自在家,直到第三天早晨,在上班的路上,遇到他大姐同学沈家姐妹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
沈冬兰和小东大姐梁小凤不仅是同学,还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最后连梁小凤的丈夫都和沈家沾亲带故。此时沈冬兰和沈冬梅背对着梁小东前走,她们身材一般高,梳着一样的辫子,穿着同样的花袄,走路时扭着身子,甩着脑后乌黑的辫子。
“冬梅,”沈冬兰说,“你知道咱屯革委会主任梁三娃和他媳妇干啥去了吗?”
沈冬梅说:“不知道。”
“梁三娃去自己大闺女梁小凤家了。”沈冬兰说。
沈冬梅说:“这有啥大惊小怪的?”
沈冬兰说:“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沈冬梅嗤了一声,“瞎说。”
沈冬兰说:“我瞎说啥?你知道啥?”
沈冬梅扭头瞥了沈冬兰一眼,没说什么。沈冬兰继续说:“梁三娃和刘玉兰明里暗里就是管梁小凤男人和她婆家要钱。梁小凤男人和她婆家一旦不顺从,梁三娃和刘玉兰就搬出关公像,大叫着说他们不仁不义。”
“啥?这是革委会主任三娃子两口子干出来的事儿,文革期间他们两口子天天嚷嚷着破除封建迷信呢?”沈冬梅说。
沈冬兰说:“不光这些呢!有时候他们还装死躺到地上呢!”
沈冬梅说:“梁三娃和刘玉兰要钱干啥?”
沈冬兰说:“他们不肯说。”
梁小东愣在原地,看着沈家姐妹消失在路口拐角时他想起他和李秀娟的婚事来,当时刘玉兰答应给李家彩礼,然而事实告诉他,他们梁家现在一个大子也拿不出来,梁小东恨自己——这么大岁数了,结个婚,竟然要将自己的爹娘搭上,去姐夫家里摆关公。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就是到了单位干活,这一天也浑浑噩噩没精打采。
等到他下班回家时天色已经黑了,他看到自家的灯亮着,知道他的父母回家了,他推门进了屋。
梁三娃和刘玉兰围坐在炕桌前,炕桌上摆放着一盘花生米,一瓶烧酒,一盘炒鸡蛋,梁三娃一口花生米,一口酒,放下酒杯时嘻嘻哈哈乐,刘玉兰拿着苞米面饼子吃。等见了梁小东进屋,他们立刻变得严肃。
“儿子下班了。”梁三娃说,“过来吃饭。”
梁小东上炕,坐在炕桌前。“爹,”他说,“这几天你们干什么去了?”
“到你姐家串门去了。”梁三娃说,他嘴角撇出得意地笑,手摸向鼓鼓囊囊的衣兜,捏了捏,稍一松手,又捏捏衣兜,反复捏了几次衣兜,他才拿起筷子。
梁小东瞥了一眼衣兜,心想这兜里一定是他爹娘拜关公得来的钞票钱了,他的脸羞红起来。
梁三娃继续说:“小东,我和你娘在家休息几天,然后再去你二姐,三姐,大哥家窜门去。小东,你一个人在家可要按时吃饭睡觉。”
梁小东想点破那不叫窜门,叫摆关公,可一想到他与李秀娟婚事在即,一旦梁家拿不出钱财来,他李家定是要毁约的,于是将心一横,想着此时哥哥姐姐拿了钱,日后他有了钱,再还给他们。他随口答应了一声。
“吃饭吃饭,吃完饭早点睡,明天干活好有劲。”刘玉兰说,从盘子里夹了一大块鸡蛋到梁小东碗里。
梁小东拿起筷子,正好瞥见窗外一个黑影跑来,很快咚咚敲响门。梁小东下炕开门,李大拿站在门外,他满头大汗,脑袋上冒着腾腾的热气,呼哧呼哧喘粗气,他不跟梁小东说话,拽着小东跑到屋里。
“三娃子,”他说,“不好了!”
梁三娃说:“啥事儿?大惊小怪的。”
“秀娟吊死了。”李大拿说,他的嗓音哽咽起来。
“啥?”梁三娃说,睁大了眼睛。
李大拿大声说:“秀娟吊死在我家牛棚了!”
“诶呀!看看。”梁三娃说,放下酒杯,和刘玉兰一起下了炕。
四人来到李家牛棚。木板搭建的牛棚空间不大,草料放在门口的里面,右侧牛栏里,一头老牛受到惊吓,哞哞地叫。李秀娟吊在牛棚的梁上,想是死了有一阵子,此时她的一双眼睛灰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梁三娃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吊死的秀娟,然后看着李大拿,“秀娟因为啥吊死在牛棚上?”他说。
李大拿说:“我也不知道因为啥?”
梁三娃说:“之前你没看出一点征兆?”
“有。”李大拿说。“她从火车站回来时闷闷不乐,我和玉琴招呼她吃饭,她连饭也不吃,一个人钻到屋里去了。”
“秀娟白天去火车站了?”梁三娃说。“她在火车站干啥?”
“她卖茶叶蛋贴补家用。”李大拿说。
刘玉兰说:“秀娟乖巧孝顺,性格内向,要不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她一定不会走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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