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醒来时,他发现他躺在病床上。窗户外漆黑如墨,灯光在窗户外有限的空间逗留,视线所及也就一米开外,白雪堆积在窗台上,上面有一串麻雀留下的孤零零的爪印,一片枯叶晃悠悠从窗前飘落,窥视着,嘲笑着贴到窗户玻璃上一点点的滑落,一阵呼啸的北风吹来,积雪和枯叶立刻暴怒起来,它们在窗前嘶吼着,扭动着,当树影张牙舞爪地映显在窗户玻璃上时,枯叶和白雪像是躲避瘟神一样飘走了。
病房有两张床,梁小东躺在一张床上,另一张床上是一张空床,上面的白色床单抽抽巴巴的,被褥上沾染着尿液和鲜血,空气中因此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和血腥味,从乱堆叠在床边的白被子看,这张病床的主人可能已经走了。
从棚顶上照射下来的灯光晃耀着梁小东的脸,此时他的脸显得惨白,他的眼睛显得呆滞。
两个不同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个男人和护士长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一定有关系。”
“能有啥关系?护士长的男朋友到国外留学去了。这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小流氓。”
“你可别这么说,我和护士长发现这个男人的时候。护士长看他被人打成这样,都哭了。”
“护士长一向心软,刚才这个病房死了个老头,她也流眼泪了。”
“不是不是,这次可不同呢!”
“有什么不同?”
“护士长的男朋友出国留学之后给护士长写了一封分手信,护士长读了之后哭了一宿,之后像是神经分裂神神叨叨的了,然后还沾染上赌博的习惯。”
“有这事儿?”
“当然了。”
“嘘嘘,别说了,护士长来了。”
“咱们走吧!”
走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房门打开,陆萍走进来,坐到病房边上。她穿着一件白大褂,长发挽着,两缕头发垂落在她的面颊,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瞅人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灵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她问。
梁小东试着伸直胳膊,发现手臂能动了,又伸直了腿,他的腿也能动,马上觉得痛楚传遍了他的全身。他放下胳膊和腿。“能动了,只是有点疼。”他说。“我能出院了吗?”
陆萍从床头柜上拿起x光片子,对着灯光细细地看了起来。“没有骨折,”她说,然后翻出另一张x光片子,“内脏也没有问题,只是昏厥过去了。”她继续说。放下x光片子,“是什么人把你打成这样?”她说,怜悯地看着梁小东。
梁小东说:“我不知道。”然后伸出手指,“我们拉钩。”
陆萍惊讶地看着梁小东,“为什么?”
“你救了我一命。”
陆萍摇了摇头,“你身上没有致命伤,不算我救了你一命。”
“现在是什么时节?”
“隆冬。”陆萍看了一眼窗外,远方平房区孤独的灯影渐渐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近处窗户外的空间里,像是被黑暗包围,那明晃晃的亮在不断缩小。
“这就对了。”
“什么?”陆萍看着梁小东的目光流露出惊诧。
“如果你不把我送到病房,我一定会被冻死的。”
陆萍戏谑地笑了,“这么说,你欠我一条命了,你怎么还我?”
梁小东笑了,一时间又无言以对,他动了动弯曲的小手指,“拉完钩,咱们再谈!”
陆萍把小手指勾在梁小东手指上,“拉钩,”她说,“可别忘了我的恩情。”说到最后她特意把恩情两个字说的很重,似乎在提醒梁小东,但是很快她转了转眼珠,“这么办吧!我救了你一命,你补偿我一些好处,我们两不相欠,如何?”她继续说。
梁小东回想起刚才门外两个女人的对话,又想起陆萍在他家时把他和他父母都骗了的事儿,他想陆萍一定又是想要钱,然后去痛快快的赌一把。他摇了摇头,猜透了陆萍的心思,却不立刻点破,而是左右看,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似的。
“干什么?”陆萍说,扫视病房一遍。
“这屋里好像有鬼。”
陆萍摇了摇头,“不可能。”她说,又不自信地扫视病房,病房里只有梁小东和陆萍两个人,她继续说:“这世上没有鬼。”
“你不信?”
“不信。”
“你看。”梁小东指向窗户,现在这窗户玻璃上映显着树的影子,那随风摇动的树影在玻璃上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仿佛随时要从玻璃中飘出来。
“那是什么?少骗人!”陆萍说,似乎察觉到什么,她的脸阴沉下来,马上“诶呀”一声叫了起来,然后手压在梁小东的胳膊上,她看着窗户外,“好像真有鬼呀!”她继续说,她手上的力道渐渐大了起来。
梁小东这时已顾不得吓唬陆萍,由于陆萍压住他受伤的手臂,从他手臂上传出的痛楚,像是有无数蝼蚁在啃咬着他的血肉。“哎呀哎呀!”他叫唤,“你把手拿开。”他继续说,抓陆萍的手落回到床上,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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