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室像是一个长方格子,仅能容纳两个犯人并排行走,前方透明玻璃前摆放一排椅子,此时椅子上坐满了接待亲人的犯人,靠近右边墙壁边上,一个白发苍苍,年迈的老妇女把如同枯槁一样的双手伸进玻璃口,抓住对面一个中年男人的双手,这个中年男人剃着光头,似乎没脸面对这个老妇人,他的头颅始终低垂着,悔恨地闭着眼睛,老妇人看见他如此,顿时无声地哭了,“我的儿呀!”她凄苦地说,“在监狱里好好改造,出去后重新做人,我老了,就是盼望着你能好好做人,我就是死了,也放心了。”中年男人哇地一声大哭,“娘,”他哀嚎着说,“我要是不接触社会上的人渣,好好工作,绝对不会有今天,我感谢政府,挽救了我,我感谢监狱传授我技能,让我有了重新做人的本事。”其余的犯人们和家属交谈着,许多家属把带来的吃食递进窗口。
李乾站在蒙仙兵身边,蒙仙兵坐在窗口椅子上,焦急地看着玻璃窗外的探监室大门,一天前,他曾经打电话给张秀夫,告诉他,他遇到了困难,希望和他见一面,然而今天到了探监的日子,张秀夫竟然没有来,他的胳膊搭在大理石台面上,一双紧握在一起的手,时而松开,时而握紧,握紧时他手关节发白,松开时,他手掌互握的地方有红色的烙印。每当探监室门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的时候,他盯着门的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色,然而当他发现进来的人,不是张秀夫时,他那神采奕奕的眼睛立刻变得灰暗,这时他的一双手互相紧紧握在一起,从他手指空隙蔓延开来的苍白,像是白纸一样遍布他的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探监室犯人陆陆续续离开,他的耐心终于磨灭干净,他深深地低垂下头,痛苦地闭上眼睛,吱呀一声探监室的大门打开,哒哒的脚步声传来,他沉重地睁开眼睛,看见张秀夫走了进来,他穿了一件黑色西装,头发上涂抹了头油,一双皮鞋踩踏在地上发出哒哒清脆的声响,蒙仙兵眼中顿时绽放出灼热的光彩,等到张秀夫坐到他对面,他迫不及待地把双手伸出去,握住张秀夫的手。
“秀夫,”他说,“你终于来了!”
“大哥有事,我这做老弟的怎么能不来?大哥,你就说吧!是谁欺负了你!老弟一定为你出这口恶气!”张秀夫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递进来,然后自己又掏出一根香烟抽起来。
“李道安想从我这里抽点份子钱,我现在手头紧,想从你手里拿点用。”
“李道安算是什么鸟人,大哥竟然这样惧怕他?”
“李道安是李富贵的叔叔。”
张秀夫面色顿时变得黑黢黢的。他皱紧眉头,“原来是李富贵……是李富贵的叔叔啊!……这事儿是有点棘手!”他说,手从蒙仙兵的手掌中抽了回来,双手搭在大理石面上按住,似乎起身要走,然而很快转动眼珠,环抱双臂,故作沉思,一手托举着下巴,一手抚摸自己的面颊。
蒙仙兵的双手又握在了一起,他的手指互相揉捏着。很快他的眼珠盯在张秀夫的眼眸子上,“秀夫,”他说,“你每个月给我送二百元钱,先应付李道安,以后的账都好算。”他之所以迫不及待地要钱,是因为他知道张秀夫生性狡猾,在权衡利弊之后定会抛弃他。所以他想趁张秀夫还未考虑成熟之时,要他的口风,一旦他应承下来,事情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因为黑道上明面上还是讲究一个义字的。
张秀夫面色阴晴不定,“这这……这……”他说,显然还没拿定主意。他觉得蒙仙兵的事儿,他应该跟梁小东知会一声,不然和李富贵发生争执,他吃不了兜着走。
蒙仙兵说:“秀夫,你我这是多少年的兄弟了,想当年你我同在南下支队的时候,要不是没有我照应着,你早就死了,现在我因为这点小事儿找你,你就支支吾吾的,难道你就忘记了当初我们的兄弟情义了吗?”蒙仙兵知道一旦张秀夫不答应接济他,那么李道安一定会向他的婆娘下手的,这是他内心无法承受的痛苦,所以必须影响到张秀夫的思维,以便达到他从张秀夫手里弄钱的目的。
在南下支队的时候,蒙仙兵二十八岁,而张秀夫只有十五岁,所以后来张秀夫所受的惩罚最小,其余人由于年龄的缘故,多数遭受了重判,像是蒙仙兵就判处了二十年有期徒刑。那时张秀夫还是个孩子,所以他们的老大总嫌弃张秀夫没啥太大的作用,还要分钱,知道的事多,总想着干掉张秀夫。
对于蒙仙兵的救命之恩,张秀夫感激不尽,于是他说:“大哥,放心,每个月我都会过来一趟,给你送二百元钱。”这个钱,他是不想出的,他之所以答应的痛快,他是想从王玉良,徐楚,郑军的游戏厅出血,至于三联帮其他生意的钱,他是一分钱也不敢动的,那些钱,孟红兵,孙殿臣,于庆利,赵胜利看的都紧着呢!
蒙仙兵伸出手,抓住张秀夫的手,“老弟,”他说,“你的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等我出了监狱,我会报答老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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