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香秀提着药箱,随三先生去陈小妹家中为陈老夫人诊病。
陈家本是行医世家,因陈老先生去世,家道中道,日子过得很是困苦。陈老夫人恶疾缠身,须三先生长期诊治,故此迁居至此,在药谷安下身来,陈小妹夫妇为三先生伺弄药田,很是尽心尽力。
陈家虽不大,却处处透着整洁干净。陈老夫人双眼不能视物,又常年疾病缠身,除去偶尔出门晒晒太阳之外,几乎就在床上坐卧。
陈老夫人头发花白,脸上又是苍老又是憔悴。她半躺半坐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响,便转头向着门口,脸上带着惊喜,混浊的老眼都似要放出光来。
她叫道:“先生来啦!”陈小妹笑道:“是呢,先生听说娘亲身子不舒服,立时把手头的事儿放下,巴巴地跑来看您。”
老太太便伸出手去,“快坐,快坐!”
三先生便接过她的手,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为陈老夫人把脉。陈小妹站在旁边,说道:“娘亲听说三先生要来,一早便开始等了,也真是奇了,她老人家倒像是能听出先生的脚步声似的。”
老夫人笑道:“我和先生有缘分,看见他就觉得亲切。”
三先生侧着头,两指在老夫人手腕处只一搭,便道:“老夫人,你是不是又不听我的话,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啦?”
他这句话说的轻声细语,语气略带慎怪,极其亲切自然,不像是对自己的病人,倒像是在埋怨自己的母亲,或是在哄一个几岁的孩童。
香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在她眼里,三先生对谁都是冷漠无情,不假辞色,她从未听过他如此说话。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每日躺在这儿半死不活的,哪里还能吃得下饭!若不是惦记着我的书三儿,想着见他一面,我早就随我那老头子去了!”说着便垂下头去,以袖拭泪。
陈小妹道:“娘,您又来了,每次都用这些话来烦先生。”
三先生默然片刻,问道:“老夫人腿上的疔疮可好了?”
陈小妹道:“先生开的药糊过两次,拔出了不少脓,只是这两日后背又长出了一个,比腿上的还要大,又疼得厉害,害得娘亲躺不下去,夜里只能趴着睡。”
老夫人抚着腿道:“老啦!不中用了。唉,不知道我那书三儿还在不在世上,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陈小妹忍不住泪眼婆娑,哽咽道:“娘,您可别这么说,哥,他说不准哪天就回来了,您得把身子养得好好的,等着他回来孝敬您。”
老夫人道:“就是他活着回家,也不知咱们在哪儿,你说他能找到这儿吗?”
陈小妹道:“娘,我告诉您多少次了,我早给张大叔捎信了,哥只要回家一问张大叔就知道了。”
老夫人叹道:“造孽啊!”
香秀想到自己的娘亲,也忍不住跟着抹起了眼泪。泪眼朦胧中却见三先生正满含怨毒地看着她,不禁激凌凌打了个冷战,立时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一颗心只是砰砰乱跳。
陈小妹帮着老夫人卷起裤腿,三先生俯下身去,检视她腿上的疔疮,说道:“老夫人,这疔疮脓血已然除尽,无碍了,再过几日就好了。”
他让老夫人俯身趴在床上,掀起衣服,只见后背上一个大大的痈疮,红肿溃烂,满是脓血,让人目不忍视。
三先生自药箱中取出一只半尺长短、巴掌大小的竹筒来,又取了针,在那痈疮之上扎了几下,点燃了一张黄纸丢进筒去,烧了片刻,扣在那痈疮之上,老夫人立时疼得哼了一声。
再起筒时,只见脓血流了出来,到处都是,三先生以一块干净的白布覆在其上,陈小妹忙道:“先生,我来!”
三先生好似没听到一般,只轻轻擦拭着,口中说道:“这个倒是有些麻烦。”忽地俯下身去,在那痈疮上吮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将口中脓血吐出。
陈小妹急道:“先生,这怎么行!你……”
三先生毫不理会,又俯下身去,一口一口地吮吸起来,将疮中脓血一点点吸出。半晌方抬起头来。
陈小妹跪拜于地,泣道:“先生,您,您……您的恩德,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香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先生居然为病人吮痈疮!古时汉文帝生了疮,连他的亲生儿子都不愿去吮,而三先生不过是个看病的大夫,如此行为可说是匪夷所思。
陈老夫人拉着三先生的手,两个人聊了许久,三先生也不嫌絮烦,一直是温言细语,耐心开解,临走时又开了几副药,说道:“老夫人肝气郁结,忧思成疾,此药每日服用两次,连服十日即可。”
回来的路上,三先生走得飞快,香秀一路小跑在后面跟着,她总觉得他今日格外阴沉,看她的眼光都是恶狠狠的。想起他对陈老夫人那般温柔体贴,香秀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人。
刚走到半路,谷中的童子迎面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先生,先生!你可回来了,有人来捣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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