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一片白茫茫的荒山,那寒风中瑟缩的老槐树,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似是随时都会倒下。
“小娟--”男人站在山坎上,四下寻望着,声声焦急的呼唤,却又不敢太大声。
“向东--”片刻之后,东南角,一片茂密的树层之中,传来了一个细若游丝的女人回音。
“小娟,”听到声音,男人连忙向那树层跑过去,将怀里的包袱放下,哆嗦着手扒开那一蓬树层,方才发现树层里面,用玉米秸子搭成了一个低矮的尖角窝棚。阵有反划。
窝棚留开一条不到一尺宽的口子,隐约之间,可以看到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打满不定的单衣,全身抱成一团,哆嗦着坐在里面。
见到女人,男人连忙敞开怀,用他那本身也已经冻得透凉的胸膛护着,似是想要给女人一点温暖。
“小娟,咱走吧,我带你走,去哪儿都行,躲开那群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魔,”男人哭声对女人道。
听到男人的话,女人也是泪水涟涟,最后却还是摇摇头道:“不,向东,我们不能走,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们走了,他们肯定会折磨公公婆婆,他们俩那么大年纪,肯定支撑不住。我的罪过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害了他们二老。”
“嘿!”听到女人的话,男人有些愤怒地退后一步,跪在雪地上,看着女人道:“你一个人的错,你到底有什么错?你害过谁?你坑过谁?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你?为什么?”
“我,我爹是大地主,我,我娘是小鬼子那边的,我,我小时候娇生惯养,剥削穷苦人,我罪孽深重。”女人说道。
“不,不,小娟,你不要这么说,那时候你还小,都和你无关,何况你爹爹已经被打死了,早就打死了,你娘也死了,都过去了,你是我媳妇儿,你没错,你贤惠,孝敬长辈,勤俭持家,我可以作证,你从来没想过要反……”
“别,别说了,万一被听到,你也会被打倒的,”女人一把捂住男人的嘴,哭声道:“好了,他们现在到处找我,盯得太紧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被发现了。我现在就是盼着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我就去自守,凭他们批斗也罢,关牛棚也罢,我是认命了,这都是我该灾的,总之我不会连累你们家一分。”
“小娟!”听到女人的话,男人不觉是气愤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怕连累,我们夫妻同心,要死一起死!”
“好了,向东,我求求你了,你快回去了,别想这些了,如今这个时节,我们就算要走,又能走哪里去?整个世界都一样,逃不掉的。”女人含泪安抚情绪激动的男人。
“我,”男人颓丧地低下头,随即想起来地上那个包裹,连忙抱起来,塞到女人手里道:“快,你都饿了一天一夜了,快吃吧,还热乎着呢,是棒子面做的。”
“家里早就一粒粮食都没有了,这个你哪里弄来的?”女人打开包裹,发现是两个金黄色的馍馍。
“你别管了,反正我有办法,你快吃吧,”男人说话间,左右看了看,岔开话题道:“这雪从昨晚就开始下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你这么下去可不行,就算大人能扛住,孩子也受不了了。不能蹲在雪地里,起码得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才行。”
“没事,暖和着呢,昨晚天变了,我就提前把这个棚子搭好了,知道要下雪。再说了,现在他们到处巡查,只要是能呆人的地方,肯定就去翻一遍,我要是去那些地方,不是送上门给他们抓吗?只有蹲在这里才安全,他们怕冷,不会来的。”女人吃着馍馍,细细咀嚼,格外香甜。
“那不行,家里还有一件军大衣,娘一直藏在墙缝里的,回头我给你送来。”男人说道。
“别,不行,公公婆婆还指望用那大衣御寒,他们年纪大了,晚上顶不住,你放心吧,我从小吃好的,身体壮着,真不冷,你快回吧,别呆太久了,免得被人看到,那可就麻烦了。”女人对男人说道。
听到女人的话,男人犹豫了一下,随即把身上穿着的,已经单薄地不能再单薄的衣服又脱下一件来,只剩下一件单衣穿在身上,然后把那件打满不定的衣服往女人手里一塞,回头就跑了。
“喂,向东,你想冻死你自己吗?”女人追出来,但是男人却已经跑远了。
见到这个状况,女人也是无奈,只能是抹抹眼泪,怀里抱着那衣服,挺着大肚子,缓缓钻进那窝棚里面,再次抱成一团蹲在了里面,只是,这一次,她似乎稍微暖和了一些,心里暖和了一些。
窝棚的缝隙被掩上了,那被扒开的树层也渐渐恢复了原样,雪地上的两行脚印,在飘飞的鹅毛大雪之中,渐渐隐没,天上乌云低压,让人窒息,沿着山路往下走去,道旁的一簇寒梅,开得正红,如血一般,傲然怒放!
男人瑟缩着拐进村口,瞅着四下无人,却才偷偷溜回家里去。
又是难熬的一夜,男人基本上没怎么睡着,纵然他已经在身上盖了很厚实的麦秸,却依旧没能睡着,他时而翻身,时而叹气,心里念着山上的媳妇,不知道这一夜的严寒,她可能扛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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