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七。
辰时过半,天色渐亮,枣茅岭的葫芦坳密林中。
这葫芦坳位于枣茅岭的西侧,为葫芦状的丘陵地形,宽敞的官道由其中间穿插而过,两侧皆是密集的树林。
此时,官道两边的密林中足足埋伏了五百余人,其中有三百余山地营的狼兵,另有陷阵营的五十余个彪悍老贼和新招募的一百余新兵。
在伏击圈以东约半里的一处视野颇佳的小山包上,两个眼尖的狼兵正趴在一棵粗壮的老树上举目远眺,另有六个汉子则围坐在几棵大树间的枯草地上。
坐在最中间的自然是唐世勋,他左手边的是陷阵营的千总黄爷,右手边则是山地营的一个千总雷盛,另有个年轻力壮的狼兵一脸憨笑地坐在雷盛旁边,而鼻青脸肿的雍二和脸色苍白的赖豪亦是坐在一旁。
唐世勋的脸色同样苍白至极,他虚弱地靠着一棵老树,自从昨日破晓那会儿遭受毒箭之后,直到半个时辰前他才醒了过来。
此时庞大田的得力干将黄爷正在气呼呼地骂着雷盛,而雷盛旁边那个一脸憨笑的混小子雷东山不仅被骂,昨天还遭了黄爷一顿狠揍。
昨日破晓那会儿,正是这个叫雷东山的小子用吹箭射伤了唐世勋的肩膀!
这雷东山十七岁,乃是雷盛的侄儿,他们是来自广西浔州府的武靖州一位土司老爷的瑶族狼兵,不过他们不是‘盘瑶’,而是‘过山瑶’。
让唐世勋无语的是,当他昨日破晓那会儿用盘瑶方言喊出‘别杀我,自己人’之后,这支三百余人的狼兵头领雷盛立刻让手下莫要乱来,可惜雷盛还是迟了一步,他的侄儿雷东山已经愤怒地将吹箭射向了唐世勋。
不过当时雷盛可不晓得衣衫褴褛的唐世勋是何人,他只是听到这汉人居然能说盘瑶的方言,是以感到有些好奇罢了。
更让唐世勋郁闷的是,他这会儿才晓得其实雷盛的汉语说得颇为流利,若是他昨日直接用汉语问:‘你们可是山地营的弟兄?’
雷盛听到之后又岂会不晓得是自己人?
偏偏唐世勋自个儿把简单的事情给搞复杂了,结果白白挨了一记毒箭,他也是深刻体会到了这吹箭有多歹毒。
而雷东山之所以愤怒地对唐世勋突施冷箭,是因为在他小的时候,他的亲舅舅便是被盘瑶所杀,且他舅舅在临死前曾以盘瑶方言说‘别杀我’,而唐世勋说这三字时的语气与他舅舅当年说的一模一样,因此他听到这三个字顿时就上头了。
至于说在唐世勋之前就被吹箭射中的赖豪,却是被雷盛所伤,他之所以射伤赖豪却是因为其模样惹的祸。
原来雷盛以前在浔州府武靖州时,曾有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兴许是瑶女自古便多情之缘故,他的妻子跟一个族人私奔了,那杀千刀的奸夫不仅是雷盛的好兄弟,而且也如赖豪一样生了双吊角眼,且整日里都挂着虚伪的笑容。
因此雷盛一看到赖豪歪着嘴巴笑呵呵地打招呼之后,他便没能忍住心中的怒意直接射伤了赖豪,对此赖豪也是气得无话可说,咱这模样是爹娘给的,谁能想到会招来这等无妄之灾?
不幸中的万幸是,当赖豪和唐世勋被先后射伤之后,雍二无意间的一番话倒是间接救了他俩。
当时雍二是既惊且怒,他当然也看出袭击他们的是广西狼兵,于是他义愤填膺地怒喝道:‘尔等蛮夷怎敢如此放肆!俺乃是东安城陈副总兵的人!尔等是广西哪个府的土司狼兵?庆远府?思恩府?还是浔州府?为何不随你们的头领回广西去?’
由于雍二是陈副总兵麾下的亲兵,他在东安城时见过的狼兵大小头领们多了去了,且他曾听说过随广西杨总兵来湖广的一万多狼兵当中,绝大多数都来自广西柳州府周围的庆远府、思恩府和浔州府。
虽说广西之西部诸州府还有更多穷山恶水间的彪悍狼兵,但因路途遥远并未得到广西都司的征召。
而当雷盛听到雍二愤怒的质问之后,他不禁猜想这穿得像个乞丐似的雍二难道真是官兵?否则怎会晓得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雷盛也并未全信,即便他认不得几个汉字,但他却伸出手问雍二要凭证,没错,你说你是东安城陈副总兵的人,起码也有个甚告身凭证不是?
这话可就把雍二给问住了,他们此次出来运宝的官兵们全都没有带告身凭证,这是贾煜、包直和齐二春为了谨慎起见而做的决定,否则一旦哪个官兵被献贼给逮住还搜出了告身来,这岂非徒增误会甚而加剧高溪市等地的边境摩擦?
眼见雍二拿不出凭证来,雷盛一声冷笑后让雷东山等人把雍二给暴打了一顿。
虽然雷盛看这三人都像‘乞丐’一般,但他习惯性地对三人进行了搜身,先是那最遭他恨的赖豪,接着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雍二,这两人身上虽无任何凭证但却揣着六七锭银子,这无疑让雷盛很是高兴。
之后雷盛去搜唐世勋的身,当他搜出几锭金子和个精致的玉把件后已是笑得合不拢嘴,而他还发现唐世勋贴身缠着个小布囊,雷盛满是期待地打开,他自然希望里边还有甚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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