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明裕听谭七爷将王而农写声援文章之事说完后已是泪流满面,他并非是害怕,而是缘于愧疚与感动。
相比于王石崖与王而农等人的风骨,他周明裕简直是斯文扫地愧对朝廷与列祖列宗!而他们竟还抱着理解他的公允态度写文章声援他,这让他如何不感动?
而那谭七爷见周明裕流泪该是以为他怕死,于是语气缓和地提出解决之法,只要周明裕去往衡州府城公开写文章反驳王而农等一众衡州名士,并去招揽他们为张大帅所用,不仅能免掉周明裕的死罪,且能给他一个府衙同知的高位!
周明裕仰头狂笑,他看向身旁的周明如等周家子弟,问:‘周家世代书香,这等文章可写得?’
‘写不得!’周明如等十二个周家子弟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他们的眼神皆无比坚定。
谭七爷气极而笑,好!够硬气!我看你能硬气多久?
而后他指了指周明裕,先打折他一条腿!
正是在去年十一月十八的夜里,周明裕的左腿被生生打断!而他已是抱着赴死之心,哪怕周家死绝了他也不能写文章反驳王石崖等一众志同道合的兄台!这,是他的底线。
当晚谭七爷离去之前威胁周明裕,给他和十二个周家子弟好生考虑三日,若三日后还不答应,就每三日打死一人!若是十二个周家子弟都死光了周明裕还不答应,那他便一同去死吧!
去年十一月廿一,周明裕不答应,他的堂弟明睿在他面前被毒打三日,于是十一月廿四的夜里死去。
至十二月廿一,十三个周家子弟仅剩周明裕和他亲弟周明如,以及一个十五岁的堂弟周明津还活着。
眼睁睁看着十个亲人在眼前被陆续毒打而死,周明裕等三人已是由最初的震惊哀伤变为麻木不仁,死便死吧,他们还有何活法?
说到这,周明裕已是泣不成声,于青青的眸子里亦蕴着雾气,她将一块手帕递给周明裕。
周明裕接过手帕之后道了声谢,他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哽咽道:“若非腊月下旬时那谭七爷离开了紫阳关,而接替他的兴爷又对在下的事不大上心,在下与明如、明津必然难以幸免。”
唐世勋听罢不禁嘴角一抽,原来周明裕的腿是这么断的,且因着这事还死了十个周家子弟,这委实让唐世勋的心情莫名复杂。
在他看来,王而农的那篇声援文章无疑是把周明裕等周家子弟给逼入了死角,且他深知这个时代有不少文士皆极为在意士林风评,哪怕为此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对此,唐世勋实难以对错来评价。
至于说为何要把周明裕等人给带去紫阳关的贼军营地里关押?这倒是从侧面反应出了衡州府和宝庆府的献贼伪政要员们之精明。
由于周明裕因着王而农的声援文章而声名鹊起,伪政要员们的舆论压力太大,若不能让周明裕彻底倒向献贼,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给‘冷处理’。
若换做是唐世勋,针对这等舆论危机自然还会有其他的辅助手段,但主要手段也大抵是针对周明裕这个关键人物,毕竟王而农等名士全都是隐于山野间的‘山人’,这要一个一个去抓也太过费时费力,况且还不一定逮得住不是?
为免周明裕因回忆那段凄惨的往事而太过伤心,唐世勋遂岔开话题问道:“周兄,王而农是何许人物?你适才说他乃是衡州名士,为何我在衡州府这段时日未曾听闻此人?”
“呃?”周明裕和于青青皆是一怔,他竟不知王而农是何人?
于青青不禁白了唐世勋一眼,你就故意装傻充愣吧!
唐世勋自然读懂了于青青眸子里的含义,他剑眉微皱:“我真不知道此人,不骗你。”
于青青拍了拍额际:“您总该记得艾能奇吧?”
怎的又扯到艾能奇了?唐世勋微微颔首:“我当然记得,他和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皆是张献忠的养子,单单是艾能奇麾下的兵马怕不得有四五万以上,且此人去年九月到十月间随张献忠一同来到衡州府,怎的?这王而农跟艾能奇有关系?”
于青青螓首微点:“倒还真有些关系,但并非友善关系……”
只听于青青说道,在去年十月初,艾能奇为了招纳地方贤能,将衡州名士王朝聘给抓入府城来当人质。
王朝聘乃是毕生研究《春秋》的名家,且他去年都已七十五岁高龄,而艾能奇抓他为的是要他的两个儿子王石崖、王而农出山为张献忠效力。
在去年十月初八,隐于南岳的王而农自毁面容肢体,并敷以毒药,让家仆抬去衡州府城拜见张献忠,以示病重不堪任用,并谎称长兄石崖已死,但因挂念家父被拘而不得不拖着残躯来,只求张大帅放过他年迈体弱的老父云云。
姑且不论张献忠是否知晓养子艾能奇以如此偏激的手段将王朝聘抓来为质,但由于当时张献忠已定好北上的行程,加之王而农言辞恳切且看起来又已是病入膏肓,这还有何好招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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