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
‘小寒’至。
俗语有云:‘小寒大寒不下雪,小暑大暑田开裂’。
这崇祯十六年的零陵县之小寒日,不仅天气晴朗,连温度都比前两日高了许多。
“这他娘的怪天气!明年不知得饿死多少人去!”
喧闹的火神庙旁墙壁下,一个粗糙的魁梧汉子骂骂咧咧地脱掉鞋子,大手一个劲地抠着脚丫子,他那糙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很是舒爽。
从旁经过的百姓们皆是嫌弃地转过脸去。
岳三水正坐在这汉子身旁,他不禁捏着鼻子埋怨道:“郑罡兄,这儿好歹也是火神庙,你可否换个地方抠脚?”
“换个鸟!”
郑罡毫不在意地咧嘴笑道:“俺家从来不拜火神,这位仙人管不着俺!”
这个浑人!岳三水心中暗骂。
旋即他低声问道:“这边可有甚异样?”
郑罡神色自然地拍打着鞋底的泥土,低声回答:“那两个在庙外来回走的灰衣挑货郎,装的太不像,眼珠子一直盯着归隐巷口看,还有个穿花衣的娘们这几日都在跟他俩买货,但哪有天天买一样的东西?她该是这俩人的上线!老井已经跟着她了。”
随后郑罡又换了只脚抠着,一脸舒坦地续道:“在俺右手边的第三个瞎眼的算命先生是假货,但俺还没弄清楚他是哪条路的,还得再瞅瞅。”
岳三水不动声色地将这几人记下,便欲起身去别处。
“且慢!”
郑罡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你个!”
岳三水心中一阵恶寒,他一脸嫌弃地睨了郑罡一眼,低声骂道:“有话直说,别动手!”
“嘿嘿!”
郑罡也不以为意,他将手收回后低声道:“岳教官,那瞎子算命要五两银子,俺昨日已去算了一回,今日若还要去,手上还差二两。”
“五两银子?”
岳三水忍不住低声骂道:“这他娘的是穷疯了吧?还是说你被他坑了?”
郑罡讪讪地嘟囔道:“俺哪会被他骗?但他对谁都收这个价。”
岳三水不禁白了他一眼:“再去算一次,若还搞不清此人路子,那就暂且放一放,你当公子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
说罢,岳三水不着痕迹地将一锭银子塞给了郑罡。
“嘿嘿!多谢岳教官。”
郑罡的脸上满是笑意,旋即他压低了声线问道:“话说,明日便是公子所说的五日一轮之考核,岳教官,您看俺这第四组就只有俺和老井俩人,但打探的情报可不少!那甲等可有戏?还有还有,甲等当真赏金锭子?”
岳三水不禁白了他一眼:“公子之言岂是儿戏?你莫要以为其他组都是蠢货,一切自然要等公子明日揭晓,你且继续吧!”
说罢,岳三水神色自若地起身离去。
虽说岳三水对这郑罡没甚好脸色,但其实在这批新‘学员’当中,目前他最看重的就是郑罡。
他不禁回想起唐世勋在军营里挑中这郑罡时的趣事。
这郑罡生得五大三粗,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如今三十多岁的他依旧是个光棍,且已经当了二十年的兵。
而这二十年之中,他有十五年都在做斥候,目前职位乃是旗总。
要说两军对垒之时,交战往往是从两军斥候发生的小规模战斗开始。
而这当了十五年斥候的郑罡,居然只负过一次伤。
他乃是那位‘常败将军’参将邓谦的手下,而且是邓参将带到黑土岭时,仅剩的三个斥候之一。
当然,另外两个斥候都已身负重伤,如今依旧在黑土岭养伤。
而唐世勋去邓参将的军营,本是好奇邓参将为何能屡屡从献贼的手中逃脱?
于是他在邓参将的军营里,旁敲侧击地与一众基层将士闲聊此事。
一众将士的回答如出一辙:‘那还不是因为有郑一伤的鬼点子?’
郑一伤,乃是郑罡的外号。
此人二十年从军生涯,经历的大小战事不知凡几,因他只受过一次伤,故而被袍泽们取了个郑一伤的外号。
唐世勋当时自然很是好奇,邓参将的手下果然有能人啊!
谁知当他找到郑罡时,却见这厮正在军营的伙房里跟一帮伙头兵吹牛打屁。
这厮还恬不知耻地展示自己左手臂上的一处小小的刀伤,说他生平从未遇过那等被献贼往死里追的凶险场面,连他郑罡都能受伤。
当时唐世勋都惊呆了,这也能叫伤?
此人可是个斥候!究竟是这厮实力太强,还是因为他太懂保护自己?又或是说这厮有出众的逃跑能力?
而唐世勋又见这郑罡穿着伙头兵的油腻衣衫,自然很是好奇,于是找一个伙头兵打听了一番。
原来,这郑罡也是郴州人,一直跟着邓参将的队伍,且颇得邓参将赏识。
邓参将还笑称他为‘福将’,并打算提拔他做百总。
谁曾想在黑土岭时,郑罡遇到了包参将手下的一个同乡,且这同乡还是郑罡的儿时玩伴。
几两黄汤下肚,郑罡竟是向那同乡曝出了一件极丢邓参将脸面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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