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勋故作颤巍巍地端着碗浓粥啜了一口。
他之所以说申不凡昨个夜里是小打小闹,可不是在嘲笑,而是实事求是地如此认为。
比如申不凡去那月桂巷的秦寡妇家,这厮居然将秦寡妇家的下人给杀了个干净,但那十余个孙将军手下的亲兵只是挨了顿耳光而已。
又如邱爷占了股份的青楼南阁,除了杀几个醉酒的公子哥儿和一些龟奴下人,又对那青楼的姑娘们和老鸨施暴,可有当真伤及一个重要人物?
特别是那知县马向礼!此人乃是孙将军的嫡系,但申不凡只是对其极尽羞辱,却并未伤其毫发。
这不是小打小闹是甚?又或者说,申不凡虽看似跋扈,其实心里边却不敢真个得罪孙将军?
申不凡听到唐世勋如此‘讥讽’他,且还如此一针见血,他的脸上顿时便挂不住了。
的确,他性情暴虐乖戾,比之秦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在道州城是出了名的。
而因着翟将军与孙将军之间的宿怨,申家与孙将军也确实很不对付。
但申不凡可不蠢,若他当真是个心里没数的暴徒,他爹又岂会让他带领献贼的道州兵来支援零陵城?
再者说,若他申不凡昨个夜里敢殴打甚至伤了那知县马向礼,他可不敢确定自己还能否活着离得开这零陵城。
眼见申不凡的脸上已是阴沉至极,方媛儿、曾有才和翟酉生都在一旁岔开话题缓和气氛。
唐世勋却毫不留情地指着申不凡,态度强硬地问,你小子知否何谓天怒人怨?
这零陵城乃是永州府城,无论当政的是官兵还是献贼,不都讲究个治下平稳?
如今零陵城可是前线!且这城里城外的当地百姓、各地难民和献贼士兵究竟有多少人,连府衙和县衙的户房都没个准数。
而无论孙将军如何拦阻,各种关于官兵意欲攻打零陵城的传闻与谣言,皆是甚嚣尘上。
这种时候你申不凡竟然跑来城里屠杀平民?
唐世勋说到这儿,语气冰冷地质问:“为何从昨个夜里事发至今,孙将军的士兵、府衙和县衙的衙役们,没有任何人来庞宅找你?你真以为他们是怕了你申不凡和道州申家军?你以为此地乃是道州?”
‘砰!’
他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指着申不凡便骂道:“他们是在等你这傻小子继续去屠杀平民!一旦你个蠢货搅得这城里城外的百姓们怨声载道,只需几张喊冤的讼状,那姓孙的就能当即抓了你去平息民怨!还美其名曰为了前线之安定!届时无论是翟将军还是你爹申将军,没人护得了你!”
方媛儿、曾有才和翟酉生听到这,皆是若有所思地默默点头。
三人对唐世勋的话都很是认同。
唐世勋则放缓了语气,从当前官兵与献贼对峙的战略形势与地理环境等方面,对几人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就如前阵子庞大海驻守的东安城一般,当时的东安城乃是献贼南侵广西的前线,维持地方稳定乃是庞大海的头等大事。
毕竟当时的献贼大营就在东安城以南,大营之后勤保障便是东安城。
为何庞大海优待当地的豪门望族?也是为了稳定局面。
而此时的零陵城无疑就像是前阵子的东安城,甚至比当时的东安城之形势更为紧迫。
西边的石期站已经被广西杨总兵死死地拿在手中。
石期站的陆路距离零陵城多远?不足四十里而已。
两地之间的黄田铺乃是孙将军的嫡系主力集结之所,而黄田铺距离石期站和零陵城,皆不足二十里。
而石期站与湘口关之间的水路同样在四十里上下。
无论水陆两道,西边的石期站对于零陵城而言都太过紧要,此地被广西杨总兵死死地拿捏住,无疑让孙将军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这也是孙将军为何要全力反扑石期站的主因。
唐世勋接着抛出了一个问题让几人考虑,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你们可有发觉近段时日的零陵城很是‘太平’?
要知道除了前几日府正街秦宅的爆炸之外,这零陵城内外的献贼士兵们,皆鲜有打杀平民之事出现。
即使秦宅之爆炸,涉及了潇水之上最大的帮会潇水帮,但孙将军的士兵和府县的衙役们,竟然连潇水帮在零陵城的堂口‘金堂’都未直接端掉。
因为潇水帮在道州至零陵城的整条潇水的船运上占据了太大的比重,若是激得潇水帮其他四个堂口皆造反作乱,道州、宁远县、永明县和江华县等地的献贼士兵还如何顺潇水支援零陵城?
虽说北边的祁阳县距离零陵城更近,但祁阳县要运送士兵和后勤物资等,乃是逆流,若是再遇上西北风,那船运速度能慢成蜗牛。
总而言之,在这战局极不稳定的关键时期,不激起民怨是零陵城的军政要员们都已达成的默契。
申不凡的脸色已是变得阴晴不定。
此次他由道州带来的援兵,光是战船就有三十余艘,除了八艘停靠在湘口关,其他的战船都已开赴石期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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