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女,自然没什么人权可言,别提热乎的饭菜了,有一碗冰疙瘩就不错了。三九严寒天只有夏日单薄的衣衫,光脚踩在地上擦地,前面刚擦好,可能就会结冰,手脚都长满冻疮,谁会问一句疼不疼。不是人性冷漠,而是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如此,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熙宁远比其他人幸运,年幼时有母亲护着,母亲去世后,虽也遭罪,但好歹是个孩子,总是被多怜惜一分,再后来,就是邵卿洺和荣亲王将她解救了出来。
邵卿洺其实很少听熙宁讲起以前的事,她向来乐观,就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都藏在心里。这还是熙宁第一次说起在遇到他之前的遭遇,即便只是寥寥数语,都能感受到巨大的悲伤。她还那么小,就受了那么多苦。
熙宁曾经在邵卿洺面前失声痛哭过一次,那时邵卿洺无意间问起她在永巷的时的经历,熙宁什么话都没说,大眼睛空洞而无神,只是默默落泪,随后就哭成了泪人。
邵卿洺的心就像被撕扯一般的难受。
在此之后,他就打定主意,除非熙宁主动提起,不然他再也不会问及。
他想象过,如果哪一日,熙宁说起这些过往,他一定会将熙宁搂进怀里,告诉她,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自己会保护她一辈子,爱若珍宝,不离不弃。
可现在,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竟有些无力,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他再也不敢像在凤栖山上那样,霸道强势,予取予求,那样只会将熙宁推得更远。
他如今连去握住熙宁手的勇气都没有,就怕熙宁会着恼,上次的经历,他是再也不想要了。
这些年熙宁已经很少想起从前的境遇,而现在李游的出现,让许多疮痍之事又跃入眼前。
永巷同伶宫一样,就像是十八层地狱,疯癫的,残疾的,暴虐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有人在嘶吼或是啼哭,若是疯了的人也就罢了,可那些好好的人,长年累月下来,也会被逼疯。
熙宁闭上眼,还会想起永巷的恐怖,原本很是关照她的赵大妈,突然形同恶魔似得举起利刃向她砍来,若不是有位姐姐拼命拦住赵大妈,她坟头的草恐怕都长得有一人高了。
哦,什么坟头,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哪里会有坟墓,都是被扔去乱葬岗的命。
熙宁心头戚戚然,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有力量传来,是独属于邵卿洺的温度和关心。
他见熙宁陷入难以言喻的悲伤,担心她被恐惧围绕,出不来,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无关风月,是作为一个朋友的安抚和慰藉。
只是不知不觉,他就和熙宁十指紧扣,这双手,一旦握住,他就再也不想放开。
熙宁仿佛没有意识到他的小心思,只是觉得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可以无话不说,一切都不曾改变。
邵卿洺素来能言善辩,同任何人争锋相对也从未吃过亏,却不会安慰人,只是笨手笨脚地拍熙宁的后背,也是,他一个帝王,何尝需要安抚旁人。
若是从前,熙宁定会笑他这样的举动,当自己是孩童吗,现下可能是太过忧伤,倒也接受了。
“一切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邵卿洺的言语单薄,因为他无法诉说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他不愿意悲伤在熙宁心中肆意流淌,也要说点什么,哪怕作用不大。
熙宁鼻尖酸酸的,努力吸了一下,“我没事,圣上,”她绽开笑颜,眉眼弯弯,“我一直很感谢您废除了伶宫和永巷,释放了所有人,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受苦了。”虽然伶宫里再也找不到一个活人,但至少永巷里,她所熟识的姐姐大婶大妈,出宫后能够过上寻常人的生活。
“不必谢朕,那都是你的功劳,他们要谢,也应该谢你。”邵卿洺在登基后做了不少事,都是因为熙宁,否则他虽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是不会想到那些奴才奴婢的事的。
“谢我?”熙宁道,“圣上记错了,若真要谢,得谢另一个人。”
“谁?”邵卿洺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荣亲王,他给您上了折子,恳请废除永巷和伶宫,”熙宁诧异,“圣上不记得了吗?”
关于荣亲王横插一脚的事,邵卿洺已经麻木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圣上能理解了,不再责怪我了?”
邵卿洺轻抚熙宁的秀发,仿佛在抚摸这世上最好的绸缎,极致温柔,“朕什么时候怪责过你?”眉疏目朗,拨云见雾,“倒是希望你别再怨恨朕。”
熙宁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怨恨吗?在她心中一直有两个小人,在诉说着不同意见,一个表示邵卿洺私下搞小动作,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一个又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吗?他又搞小动作,又装耳疾的,还需要双管齐下?
熙宁吐了口气,自己又不是没长嘴,既然心中有疑惑,为何不找当事人问清楚?
熙宁刚要问邵卿洺,门口响起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圣上,顾统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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