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鹰人听出夏然语气中的冷漠,闭上眼睛苦笑了一下,仿佛是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对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显然是没有用……那如果你不杀这些半兽人,我能给你好处呢?”
“总算像个明白人了。”夏然的眉毛挑得更高,“但是就凭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半鹰人微微一怔,睁开眼睛,随即便镇定下来,扫视了一眼夏然后面庆州基地的众人,并没有马上直接回答夏然的话。
“我想,你的追求并非只是在末世里求个生存这么简单吧?”
“简单?”夏然笑了一笑,“在末世里生存是最艰难的事情。即便我没有君临这个世界的野心,但总会有有这种野心的人来招惹我,就比如你那个半兽人基地。我若是想要带着足够的自由和尊严生存,就必须拥有比对方更强大的势力,凌越于他们之上。我的追求其实就这么简单,我无意去犯他人,但我要这天下无人能够犯我。”
她说到最后,语气仍然沉静,却带上了一种高傲和冷峻,声音中似乎隐隐有着金戈铁马般的凛然之意。
自然,凭着赵景行的势力,她要做到这一点会容易得多。但她不愿意在他的羽翼庇护之下,变成一个只会攀附别人的废物,那不是赵景行所喜欢的她,也是她最看不起的一类人。所以,她必须自己成长,自己掌握自己的未来。
半鹰人静静凝望着夏然,一时没有说话,半响之后才展颜一笑,那笑容看过去竟是格外地霁月光风。
“我明白了。”他敛了笑容,神情转为郑重,“既然向你提出要求,我自然会付出相应的报答。那些半兽人的思维全是基地以脑电波灌输进去,如果停止对它们的洗脑,它们对于基地的服从就会渐渐淡化,转为空白,跟初生的婴儿差不多。这个时候如果好好培养和率领它们,它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是很容易驾驭的,可以成长为一支真正忠诚而且强大的军队。若是你能放过它们的话,我会训练出这支军队,连同我自己,交到你的手上。”
夏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因为我以前是一个小型基地的基地长,自认还是有点领导者资质的。”半鹰人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我的基地在东海边上的梧州,人口不多,但是已经形成了完善的生态环境和社会链条,正在不断地扩张壮大,发展趋势很好。那个时候我还抱着梦想,我创建起来的这个基地,能够成为末世里崛起一个崭新帝国的起点。但是后来……不提也罢。”
后来……他的基地被血洗一空,被俘虏的居民们全部都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也包括他自己在内。而最残忍的是,他并没有失去作为人类的灵魂,为了自保只能装出一副俯首听命的模样,看着他昔日的子民们沦为可悲的怪物与傀儡,每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血淋淋地反复咀嚼着他已经破灭的梦想。
夏然微微蹙眉:“那些半兽人里还有你基地以前的居民,所以你要阻止我们进攻基地,不让我们杀半兽人?”
“倒也并不全是因为这个。”半鹰人无奈地苦笑,“我的基地覆灭是三个多月以前的事,变成半兽人的居民们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死得所剩无几了,活下来的那些,也早已失去了作为我曾经的同伴的灵魂。但我仍然不希望这些悲哀的怪物被消灭,因为,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他说到这里,神情中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与落寞。
“你们如果攻破基地杀光全城的话,我很容易就可以趁乱摆脱基地长的控制,自己单独逃走。但是那样的话,这世界上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鸟类,被孤立在所有种族之外,千千万万的人海里面,再也不会有和我一样的同类……你能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孤独么?”
夏然还没有回答,就感觉到旁边赵景行的身子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震。她转头朝他看去,他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银白色双瞳里的目光却幽暗了几分。
也难怪赵景行会有这样的反应。末世爆发之前,两千多年来这世上也许就只有他一只丧尸,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和他人的不同。所有人都拥有鲜活的生命,唯独他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孤身一人游移在生与死之间的灰色地带,甚至连这个秘密都无从与人分享。
站在熙熙攘攘的苍茫人海之中,跨越千年来而复去的漫长时光,却找不到一个和自己属于一类的同族。那种深入骨髓的孤寂,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赵景行更能理解。
即便是后来遇到了夏然,无视种族的差异与她相爱,不再有那种予然一人的寂寞,他也还是偶尔会因为自己的丧尸身份而纠结在意。如果他也是和她一样的正常人类,能够给她儿女绕膝,完整无憾的一生,那该有多好?
夏然明白赵景行这时候的感受,低低叹息了一声,暗中握住了他一只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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