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婶人真好。”
看着萍婶走远了,听语才跳了下来感叹一句。
行简点点头,将篮子里的桃李菜蔬拎到水井边,仔细的洗着。
“你手里洗的是什么?黄色的真好看。”
行简摩挲着手里的物什,又放到鼻子方便闻了闻:“这是甜葵。这个时节里,最常吃这些。”
“这次又有萝卜哎,你可以炖汤喝了。”听语在行简的帮助下,已经认识了许多菜蔬,一眼认出了篮子里那只白白胖胖的萝卜。
“嗯。”
自从有了听语,行简便将用来生火的炉子搬到了外面,做饭的时候,便由听语在一旁盯着。
以往担心引出火星,添火总是一点一点的加,如今听语在一旁念叨着,做饭也是快了许多。也不拘束菜粥了,偶尔也能炖个汤什么的。
甚至晨间,也不用吃前一天晚上的剩饭,早早的到院子里燃起炉子,也能喝上一口热汤。
行简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架子,丈量了听语能离开树最远的距离,这样听语还能时不时的到院子里转上两圈,有个落脚的地方。
听语看到院内的墙壁上,有好多深深浅浅的划痕,便问行简墙上那歪歪扭扭的图案是什么。
行简安静的坐在那里:“是我小时候涂画的。”
“你小时候?”听语不解:“那你的眼睛......”
行简不是天生的目盲,至少在十岁之前,与寻常的孩子并无二致。
行简的父亲是个农户,靠着祖上的十余亩良田养活着全家。母亲温婉,有了行简后,便在家相夫教子,一家子过的倒也富足。
每到秋收之际,田地里的收成好,行父便请乡里帮忙一起农忙,每次都会给上足足的银钱,且在行家帮忙秋收的,行母皆是菜肉款待,是以行家在周边名声很是良善。
行父自己识字甚少,却深知一个农户整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是以行简幼时,便被送去私塾里读书,只愿孩子别如他一般,整日里和田地打交道。
行简自幼聪慧,私塾里的先生皆对他赞不绝口。
每每行父自田里归家,看到趴在院子里写字的幼子,一旁缝补衣裳的爱妻,总会心满意足的叹上一声:“得妻儿如此,此生何求。”
行简所在的私塾里,有个镇上富户的儿子,唤林满,听闻是在镇上的书院里惹了事,被送到了村里避风头。林满比行简大了两岁,整日里招猫逗狗,不学无术,可出手却很是大方。
是以私塾里好多孩子都喜欢跟着林满,前呼后拥好不威风。
只行简一人,总是安静的坐在一边读书,写字,看书,对于林满那恨不得漫天撒钱的架势无动于衷。
时日久了,林满便有些不满了。
行简写的一手好字,私塾里的先生总会拿着行简的字帖恨铁不成钢的去敲那些不思进取的学生,嘴里还念叨着:“你们若是有行简一半省心也是好的。”
这天,私塾的先生又留了许多字帖让学生们带回去临摹。
林满拦住了正要下学的行简,扔出几粒碎银想让行简代写。
当时的村子里,几枚铜钱便能买上好些零嘴,林满出手便是碎银,还是好几粒,让周围的学生们皆是红眼。
可行简却是看都不看,直接绕了过去。
后又几次,皆是对林满的“贿赂”视而不见。
林满心下怨愤,便让人偷偷将行简的书本全泼了墨,洋洋得意的等着行简出丑。
却不想行简当着先生的面揪出了泼墨之人,有理有据,赖都赖不掉,连带着“幕后主使”林满也被先生狠狠的罚了一通。
林满本便是在镇子上惹了事回来避风头的,谁知道没安稳上两天又被先生训斥了,所以林满归家之后,又挨了好一顿责骂。
林满恼怒之余,将这些全都算在了行简的头上,二人也算是结下了梁子。
后又好几番作弄,皆不得手,恼羞成怒之下,林满便动了歪心思。
那天私塾书考,行简帮着先生阅卷,归家便晚了些,林满找了几个相熟的学生在行简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设伏,行简机警,大声呼救。
之前好多次想让行简吃些苦头,却都让他逃脱,眼看着行简又如泥鳅一般脱身,林满气急,便摸到了自己随身的布袋,抓起了布袋里的粉末便对着行简撒了过去。
行简捂着眼睛痛呼,倒地不起。
后来,被路过的村民所救,送去了村医那里。
行父赶到的时候,村医随着行简正连连摇头叹息。
若是平常粉末倒还好说,那时正值端午,林满随身的布袋子里,正是掺了茅艾粉的雄黄。雄黄本便不能入眼,茅艾更是驱赶蛇虫的毒粉,两者结合,更是厉害。
村医技穷,行父又连夜将行简送去了镇上,皆无所用。
行简的眼睛,便再也看不见了。
林满被抓了起来,林家亦是带着钱财上门意图私了。
可行父却很是坚决,如何都不肯松口,加上那晚同行的几个学生皆认了罪,异口同声的说被人所迫,林满才是主谋。
后来,林满被判坐牢五年。
这般恶意伤人,加上林满之前的劣迹,原可多判些年头,可架不住林家富贵,使了好些银钱疏通关系,甚至还被送去别处坐牢,只说那里牢狱不至于太过清苦。
行父看着儿子围着白布的眼睛心下难过不已,只说是自己没用,连一个公道都不能争取,葬送了儿子的好前程。
行简安慰着父亲说:“没关系,我还能读书。”
看儿子没有自暴自弃,无论提出什么要求,行父皆是满足。
行简想读书,可眼睛看不见了,私塾自也是去不了,行父便去镇子上找印书的店铺,绘了书本模子,又找了木匠刻在了竹片上,给行简做书本。
担心行简走路摔倒,索性将家里所有的台阶全部填平,又将院子里铺上石砖,方便行简走路。
起初行简总是撞上院子里摆放的架子,行父便做了一个竹蓬,将院子里的架子全部收起来,放在竹蓬里,只在取用的时候拿出来,其余时候都收起,是以院子里,总是空荡荡的。
就在行简慢慢熟悉了失明的日子,噩耗再次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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