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不愿意。
她不愿意啊,她一点儿都不愿意。
她宁死也不愿意留在兰台,原也是宁死都不愿做人姬妾的。
她没有答话,那人便起了身,那高大大黑压压的影子罩在她身上,将她周身都罩了个严严实实。
那威严又骇人的身影,她畏之如虎狼。
小七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以后,以后亦会被这样的影子罩个严实吧?
进退无门,插翅难逃。
他不逼她一定要现在就做出个什么抉择,非但不逼她,甚至转身就要走了。
可他走了,这夜冰天雪窖里的大表哥也就没有救了。
她既怕他不走,却又怕他即刻就走,心里还没有想清楚,却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了,仓皇跪行几步,“公子......公子放了大表哥,小七什么都愿意。”
那人一顿,许久才转过身来。
烛花摇影,映得那人神色不定,那人似笑非笑,“做个姬妾,你也愿意?”
她想,人呀,怎么不都是过一辈子呢?
事事如意自然好啊,但这世上又有谁能事事如意呢?
度日如年也是要过一辈子呀!
小七点了头。
那便得过且过吧,只盼着这一辈子短些才好。
那人低咳数声,少顷问道,“既愿意,为何还哭?”
她忙抬袖抹了眼泪。
才抹了一把,另一汪的泪又滚了下来,好似那就是两口泉眼,抹也抹不干净,哭也哭不完。
怎么就有那么多的眼泪呐,她不知道。
那人神情淡漠,口气疏离,“我不喜欢看人哭。”
小七掩着面不敢再哭,“公子不生气,我不哭了,不哭了......”
听见那人说,“你不必做姬妾,但也永远不会有任何名分。”
那大抵与一个禁脔也没有什么区别罢?
宽大的袍袖下看不见她双眸通红,脸如纸白。她迟迟也不肯落下袖子,就那么掩耳盗铃地掩住自己的悲恸哀绝。
但不做姬妾,总也是一件好事。
不做姬妾,好似便是自由的,便能盼着总有一天能离开这里。
兽金炭几要燃尽,她身上便有些发了冷。混混沌沌的,仿佛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寒冷,如今这一点儿冷又算什么呢?
听见脚步声往外走去,继而内室的门吱呀开了又关,一阵朔风自门缝袭来,内室唯一的一盏烛也兀然灭了。
好一会儿过去,才听那人低沉的声音在廊下响起,“传令,准魏公子乘车进宫。”
廊下候着的将军领命疾去,那人却仍留在外室不曾离开。
他不离开,她便不敢放声大哭。
那只小狸奴不知几时已凑了过来,圆滚滚的脑袋在她腿旁轻轻蹭着,小七怔怔然垂手,暗夜里去摸索那只暖和的狸奴。
她把狸奴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垂,大抵打湿了狸奴的毛发,叫那狸奴喵呜喵呜地反抗起来。
她几次压不住哭声,又几次生生地将哭声咽了回去。
就如这沉沉的夜色一样,魏人姚小七看不见一丁点儿的光亮。
忍泪含悲,刺心裂肝,一阵阵的酸痛兜头浇来,叫她纾郁难释,忧心如酲。
小腹似有刀绞,疼出一头的汗来。
想到大表哥曾说此处曾有过两个孩子,益发痛贯心膂,悲泗淋漓(痛贯心膂, lǚ,以为十分悲痛。出自宋代陈岩肖《庚溪诗话》卷下:“京城失守,督将士与虏战,遂以身殉国。及归葬日,公为挽诗……岩肖每一读之,痛贯心膂。”)
外室没有点烛,也没有一点儿声响,不知那人还在,抑或已经走了。
燕人不喜欢看人哭,燕人养出来的狸奴也不喜欢看人哭,那狸奴挣了几下,从她怀里一跃而下,轻手轻脚的,也不知又躲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再疼得哭不出来了,捂着小腹挪回矮榻,蜷着身子,掩紧被子,咬紧牙关,也不知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这周遭依旧黑沉沉的不见一丝光亮,但这内室却暖和了起来。
迷迷糊糊地好似有人进来,就坐在榻旁。然而却只有这么一个片段,来人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她一概都不知道。
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一旁的青鼎炉烧得极旺,身上盖着两床厚厚的锦衾,指腹亦包扎着整齐的帛带,小狸奴正卧在松软的锦衾里烤火取暖,若不是双眼仍旧红肿生痛,小七几乎以为昨夜这茶室内外的事只是一场噩梦。
但愿是一场噩梦,但愿大表哥没有来过,但愿从来也没有什么交易,没有什么姬妾。
但龙形佩赫赫在案,大表哥显然是来过的。
有人轻轻叩门,“姑娘可醒了?公子要姑娘盥洗干净,去正堂侍奉。”
小七心头砰得一跳,忙坐起身。
旁徨失措,茫然若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哦,她如今是兰台没有名分的姬妾。
是一个再也不能离开兰台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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