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卫太后由着虎贲军押着,恍恍然往殿外走去。那一身的孝布素袍迎风飘荡,末了却转身笑道,“远瞩,你当真以为只有祖母一人吗?”
公子许瞻是多么自负的人呐,他胸有成竹,连问那人是谁都不问,只道,“不管是谁,都休想在燕宫兴风作浪。”
他说得到,也做得到。
在沈宴初来之前,燕宫浪静风恬,井井有法。
那时无人多想,如今复盘,倒应了魏宫细作的话。
失神的空当,听见兰台的主人已经下了令,“去请卫太后。”
来人肃声应是,急急忙忙领命走了。
这第五拨的人才走,郑寺人又风风火火地引着第六拨的人来了。
第六拨人是北羌的国师,仓仓皇皇地到了阶下,恭恭敬敬地伏地施了礼,战战兢兢地开了口,开口时亦是满嘴的酒气,“不知大公子召小臣来,所为何事?”
分明是年逾五十的人了,却自称小臣。
可怜国之将破,国之不国。
兰台的主人负手朝下睨着,“说说羌人的血咒。”
北羌国师心神一稳,恭谨禀道,“回大公子的话,羌人在天神面前起誓,往往以命作赌,以血做引,少有什么法子解除。”
见那人凤眸一眯,眉头一蹙,那国师忙又拱手禀道,“然!然!然也并不是毫无办法,据小臣所知,只需取下咒人至亲的骨血入药,便可解除......”
兰台的主人有几分不耐,“到底是不是真?”
那国师磕磕巴巴道,“是!是!是真!是真!小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是真!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兰台的主人神色缓了几分,又问,“取何处骨血?”
那国师怛然失色,“腕间手臂,无乎不可。”
那人道,“带羌夫人来。”
小七恍然,小周后的至亲只有阿拉珠了。
如今已不再说什么“珠珠夫人”,叫她“羌夫人”,便是将她与羌人划归到了一处,与旁的羌人再没什么两样了。
裴孝廉领了命,与几个虎贲军一同押着北羌国师要走,那北羌国师钳口结舌的,已是一头冷汗,“啊......啊......将军......将军们要带小臣......要带小臣去哪儿......大公子饶......饶了小臣.....小臣一句假话都不敢说......”
便听裴孝廉粗声粗气斥道,“闭上嘴!若果真有用,自然放你回去!”
那国师还磕磕巴巴地问,“是......是......将军......将军难道要取......要取珠珠郡主的......”
那莽夫嫌这国师废话太多,腰间的弯刀一抽,刺啦一声将国师的袍袖割下一块来,一把塞进了其人口中,塞得严严实实,骇得那国师险些屁滚尿流。
西林苑的狼犬越发吠得厉害,小七最听不得那狼犬嚎叫之声,叫得她心慌气短,不能安神。
然而这嚎叫声却衬得茶室内外寂若无人。
兰台的主人还在等,等阿拉珠来,等卫太后来,等着把羌人的事查个清清楚楚,等着把正旦宫变中隐在背后的人彻底地揪出来,揪个干干净净,彻底地连根拔起。
但茶室的宾客却一再提出要走。
小七想,大表哥怎会不急着走呢?
他在兰台呆得越久,查出来的事越多,想要脱身回魏国便就越难。
他怎会不急。
必是心焦如火,急不可待。
你听,他说,“魏宫的网被兰台的刀剑击得粉碎,我在蓟城已经无人可用了。”
兰台的主人笑而不语,亦不转眸望他。
茶室的宾客娓娓叹道,“如今这天下强国,唯有燕楚而已。魏国早已破败不堪,你放眼望去,饿殍遍野,死者枕藉,千里之内尽是败井颓垣。魏人不为争霸,为的是图存。魏燕已是姻亲之国,既有雁门会盟,我辈必当谨守。但若燕国不再伐魏,他日燕楚交战,魏人必与燕人齐驱并进。”
兰台的主人笑道,“一只奸猾诡诈的魏国狐,我岂会信。”
茶室的宾客也笑,“妹婿不信我,无非是心有忧惧,忧我回了魏国再与楚人结盟。”
兰台的主人眼锋扫去,“已有前车之鉴,还能冤枉了你。”
茶室的宾客正色笑道,“我有投名状。”
兰台的主人好整以暇,“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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