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案上的绢帛,窜起火苗来就开始烧起了案上的牌位。
宗庙社稷就是公子的命啊,那人的眼里心里唯有这最重要的一样。
小七冲上前去,若一定要问一问她心里此时到底在想什么,她大抵是什么都没有想的。
一心只惦记着要灭了火,只惦记着要保住他的宗庙。
就似从前他冲进暴室的烈焰,只是为了某一人就冲进去了,在那一刻,他大抵也是什么都不曾想的。
她就似从前那人冲向她一样,冲向了公子的宗庙,不去计较后果是什么。
人这辈子,总得痛痛快快地活一场啊。
痛痛快快地活,也痛痛快快地死。
火烧了牌位,她只顾得去扑,听见外头已经涌进了人来,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又有人大喊,“杀人了!啊!杀人了!”
她听见沈淑人曼声命道,“罪奴杀了公子媵妾,妄图焚了宗庙掩盖罪行,还不拿下!”
继而便有婆子大喊,“拿下!拿下!快把那罪奴拿下!”
适才好似死绝了的宫人婆子此时全都冒了出来,小七还没有扑灭火,就被那些婆子扭住双臂,死死摁在了地上。
有宫人大叫,“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速去禀告公子!速去禀告王后娘娘!”
她看见沈淑人整理了发髻衣袍,就在她身前蹲了下来,垂下眸子来低低笑道,“阿奴啊,有软肋的人,怎么会赢呢?”
是了,小七有软肋。
从前她知道公子的软肋就是她。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公子竟也成了她的软肋。
若她狠了心,就任那火焚了这偌大的宗庙,杀个沈淑人实在不在话下啊。
若不是为了公子,这长夜漫漫,她能叫沈淑人换着花样死。
可人又怎么会没有软肋呢?没有软肋的人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
一个她一心要离开的人,却依旧是她的软肋呐。
方才的歇斯底里早就不见了,沈淑人甚至静下心来给她讲着道理,“你若能活着,就得记住了。这世道啊,谁狠,谁赢。你母亲未能告诉你的事,我母亲全都告诉我了。”
她愿意讲这样的道理,是因了这几个婆子都是她从魏宫带过来的人,她不惧婆子们听见。
还兀自笑叹一声,“到底是个可怜的孩子,但这一年,不都是你白白赚来的吗?阿奴啊,不管到哪儿,你都得记住——你的东西,我要定了!”
恍惚想起来,这句话是在十六年初在沈家的院子里听过一样的话,她不该忘记沈淑人是从那时候就一直在惦记着她的东西。
罢了,罢了啊。
有宫人问道,“眼下这罪奴该怎样处置,还请魏夫人拿个主意呀。”
一旁的婆子便道,“大人拎不清,这罪奴杀了公子媵妾,还妄图火烧宗庙,该死!该死啊!”
又有人应和着,“是啊,宗庙行凶,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是惊动了祖宗,触犯了大律,当死!”
有人提议,“先押去偏殿候着,待王后娘娘来了再做定夺。”
又有人道,“娘娘病了,何必惊扰!一个罪奴罢了,丢下枯井埋了便是!”
这便有人上前要将她拖走,忽而周遭一静,如洪钟雷霆般声音一喝,“大公子来了!”
忽而周遭霍然肃静了下来,那些嘈嘈杂杂的宫人规规矩矩地躬身退到一旁,兰台跟来的婆子还剩了两个押着她的人,其余的也赶紧隐在了后头,一时间整个大殿都阍然无声,不敢再说一句话。
小七听见那人最熟悉的脚步声,也闻得见那人最熟悉的雪松味,可那人来了要干什么,她心里没有底。
是来问罪,还是来为他的“小七”做主,她不知道。
因而垂着头不去看他。
怕看见那人望她时眼里的嫌恶,也怕看见那人望向沈淑人时眼里的宠溺。
那便不看。
不看心里就不难过,不看心里就没什么要紧的。
她带着一身的血渍静静地等着宗庙里的审判,可却也没什么后悔的。
杀素娥不后悔,护宗庙也不后悔。
沈淑人在一旁掩面低泣,便有婆子上前来禀,重复着适才殿里的结论,“禀大公子,这罪奴杀了公子的媵妾,还妄图焚了宗庙掩盖罪行,被老奴们撞了个正着......”
听见那人问道,“要带她去哪儿啊?”
婆子忙道,“夫人怕惊扰了王后娘娘,这便打算丢去井中,任其自生自灭罢了。”
那人淡淡应了一声,“哦。”
宫人婆子们小心地观察着那人的神色,栗栗危惧着,一时再不敢说话。
沈淑人便哭,“公子......她在宗庙行凶放火,杀了素娥,还险些用簪子刺杀于我......我好怕.......公子......难道不该把她拖出去打死吗?”
好一会儿没有听见那人说话,沈淑人又哭,“我都快吓死了!公子......公子要给我做主!”
大殿里的人都在等着那人施号发令,等了好长一会儿,那人却说,“死了便死了,还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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