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
孤箭术甚佳,从无一分差池。
是日的兵变收锣罢鼓,此时已是天光大亮。
孤踩着满地尸身去寻她,她见了孤便往后退去。
她怕了孤。
但这便是权力场。
你死我活,十分寻常。
她也许去四方馆报过信,也许与叛贼有牵连,她不该出现在城门,孤都知道。
但孤不曾怪罪。
不疑她,亦不曾想过杀她。
她问过孤,公子不怕奴果真背弃公子吗?
孤也不知。
孤能翻搅风云,宰割天下,但孤不知她的心思。
孤当真怕她将自己折进去。
孤唯有正色劝告。
“小七,离他们远远的,永远不要卷进来。”
但愿她能记住。
要记得死死的,要烙进脑中,要刻在心里。
这一日,孤带她进宫,命她去听、去看。
孤有心去试,看她到底是不是孤的人。
但她口中没有一句实话。
没有,那便不是孤的人。
是,她盯着孤腰间的玺绂,说着气话,她说,奴是魏人,做不了公子的人。
她还说,奴总是要回魏国的,那里有奴的父亲母亲。
生辰那日短暂的亲近,再也没有了。
孤心里何尝不气,孤嗤笑一声,告诉她,什么嘉福郡主,追封毫无意义。
她双眸通红,但没有哭出一点声音。忽而却又笑了起来,到底说出了心里的话。
她说,公子嗜杀残暴,不配做北地之主。
孤。
孤将她赶下马车,命她跣足行走。
孤命她下车,她便下车。
孤命她跣足,她便跣足。
她一句也不肯求孤,一句错也不肯认下。
但凡她肯说句软话。
罢了。
孤在兰台坐卧不宁,然她竟去了扶风。
呵。
孤星夜寻去,挎剑立马,径入厅堂。
兰台的东西,谁人敢抢。
女人。
君位。
王叔觊觎燕宫由来已久,孤与王叔的恩怨亦早已理不清楚了。
孤五岁随父伐楚,王叔曾设计将孤虏至燕营,孤险些死于楚人剑下。
若不是敌军主帅将孤送回父亲的中军大帐,孤早就客死异地,燕国也必将一败涂地。
孤犹记得那时敌军主帅是楚国的七公子,那是个儒雅的文人,孤虽记不清他的眉眼,但记得他眸光温和。
孤是后来才知道,七公子就是她的父亲。
他的手曾轻抚孤的头颅,孤至今尤记得她父亲的话。
他说,“稚子无辜啊。”
听说楚国败后,七公子回国受刑,后来竟不知所踪,再无人知道他的消息。
狼若不死死咬住狐狸的咽喉,狐狸终究要寻机给狼以致命一击。
王叔啊,那只狐狸。
他又从孤这里讨到了什么便宜,孤的猎犬撕了他的爱女,吞了那孩子半只脚。
他年长孤十岁,自此再不敢小看于孤。
呵。
她真是个倔强的人呐,孤命她上车,她竟不肯。
只自顾自往前走,孤不远不近地跟着。
孤想,不审,不叱,不辱。
再不弃她于闹市,亦再不锁她于危楼。
孤还想娶她。
但她抗拒孤,她死死掐住了孤的手,指甲深陷,掐掉了孤一层皮。
她说,君侯是好人。
她信了那只狡诈的狐狸。
她不信孤,却信一个谋面不过半日的人。
孤的心寸寸滴血。
在她心里,孤暴戾嗜血。
同室操戈,诛自己的父辈兄弟。
动辄征战,屠列国的兵卒百姓。
可孤就只是这样的人么?
孤不知道。
但她真真正正地是站在了孤的对面。
孤最怕的事,就是她不做孤的人,最怕她做孤的敌人。
孤第一次害了怕。
孤将她拽来,按上短案,扣住她的脖颈倾身覆下,去啃噬她的唇舌,去撕扯她的衣袍。
孤要缚住她的双手。
孤要占有她。
孤一心要娶的人,她得是孤的人啊。
但她厌孤至极。
她拼了命去推、去躲、去掐,她策目切齿,她痛斥说,“这世间怎会有公子这样的人!”
孤是怎样的人啊。
她大声地告诉孤,公子是不得人心的人。
孤心如刀刺。
原来孤竟是这样的人。
可有人便够了,要心干什么。
多余。
她跳下了马车。
孤没能抓住她的衣袍。
她厌孤,恶孤,宁死也不肯全了孤。
她说她要干干净净地回去。
在她眼里,沈晏初好,良原君好,只有孤是恶人。
孤不死心,孤问她,小七,你的将来该是怎样的?
她说,奴的将来,该在魏国。
孤,痛心入骨啊。
孤说,你不走,我娶你。
但她。
她背过了身去。
雨打窗棱,声声切切,如万箭穿心。
孤险些掉下泪来。
暮春的雨无尽头地下,孤就在木兰树下守着她,守了数日深夜。
听说她烧了木犊,也不要孤的小狼,但有一夜,她推门出来,就在木纱门外痛哭出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