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巴。
小七低眉,她是杀过人也挟持过公主的,好事坏事都做过,不好的事少说也有一箩筐,许瞻没有不信阿娅的道理。
她对许瞻不抱期望,但为自己的清白,还是要辩白一句。
计较着他必不会信,这辩白也就苍白无力,“奴没有打郡主。”
可是想想,连她自己也是个郡主呢。
如今却还要跪在别的郡主面前称奴。
阿娅听了这话十分生气,“该你说话的时候你不说!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偏要说,长着一张嘴就是在表哥面前污蔑我吗?”
小七垂着头,她看见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垂了下去。
阿娅难以置信地伸过手来指着小七,“为了栽赃我,你还刻意搞出血来?”
她一指,小七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阿娅气急了,还要再说什么,生生被那人打断了,“阿娅,回宫去吧。”
那人声音沉静,清冷异常。
阿娅叫道,“远瞩哥哥,我不回宫!”
他的声音抬高了几分,几乎是喝了出来,“回去!”
阿娅哭唧唧地,“表哥,我不回宫,姨母知道了一定会怪罪阿娅的!阿娅出宫前,姨母交待过阿娅,要去兰台跟在表哥身边,姨母说要做主叫阿娅嫁给表哥的!”
那人黑着脸冲车外喝了一声,“裴孝廉在哪儿!”
裴孝廉忙应道,“公子,末将在!”
阿娅不知许瞻要干什么,便只是睁着一双杏眸盯着他,“表哥怎么不信我,反倒信一个外人,信一个魏......”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许瞻揪住领口毫不客气地丢了出去,便似丢小鸡仔一般,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就这么被他单手掷了出去。
阿娅惊恐地尖叫一声,“啊!表哥!”
小七心头猛地一跳,她以为先前被他赶下马车已是了不得的事,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魏人,没想到与阿娅相比,她的责罚竟然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一个北羌郡主,竟被他当街丢出马车,一点脸面都不留。
这事若传开,不止对他名声不好,只怕也要恶化与北羌间的亲厚关系。
但并没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反倒是听阿娅又一声惊叫,“姓裴的,你怎么敢碰我!”
继而是哐哐两耳光响了起来。
裴孝廉瓮声瓮气道,“是公子命末将接住公主,若不是末将,郡主此时必定摔折了腿。”
阿娅气道,“你还敢说!莽夫!”
必是阿娅打了裴孝廉。
没想到裴孝廉这样的人也有吃瘪的时候。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小七正兀自出神,有人用帕子捂住了她的鼻尖,继而将她放平抱在了怀里。
清冷的雪松香如旧,温热宽阔的胸怀也如旧。
小七抬眸望他,他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身一晃,赶车的人已经打马起步了。
还听见阿娅在背后喊道,“表哥!阿娅怎么办!”
裴孝廉的声音也响起来,“公子要郡主回宫,郡主便回宫去。”
“裴孝廉,你住嘴!”
裴孝廉又嘟囔了一句,“这是公子的吩咐。”
阿娅简直要气炸了,“裴孝廉,我非要阿翁打死你不可!”
小七头疼,便也闭着眼睛。
那人愈发将她往怀里揽来。
听那人问,“你是能杀人的,她打你,你便由着她打么?”
原来他竟信了她的话。
他竟能信她。
可不由着阿娅打,她又用什么来反抗呢?
小七无人撑腰。
她心神微晃,问道,“公子竟信小七?”
那人低声,“为何不信?”
“奴是外人。”
“你不是外人。”
怎么会不是外人,她是魏人,是被俘的魏人。
是抬手便能射杀的魏人。
是不值钱的脏东西。
与槿娘相比是好一些,但不能与阿娅比。
阿娅是他亲表妹,与阿娅相比,她可不就是外人。
小七的好处是总把事情看得分明,低微的出身与过往经历只教给她一件事,便是认清自己的斤两。
正是因了把事情看得过于分明,才不会轻易被几句好话蒙蔽了头脑。
她低喃道,“奴不疼,挨过去就好了。”
这些年,好似也都是如此。
再苦再难再疼的时候,挨过去也就好了。
总会熬过去的。
那人良久没有说话,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罢。
什么都不必说,她眼下脑中耳畔皆是一片轰鸣,最好是一句话都不要说。
可她仍旧要提醒他一句,那人洁癖,免得再生嫌恶,“奴卧一会儿就无事了,公子当心弄脏自己的衣袍。”
但那人并未将她推开,他神情愀然,怅叹一声,“小七......”
叫了一声小七,却又并没有往下说下去。
须臾的工夫,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掌心。
四方方的,细腻润滑,微微生凉,好似是一块羊脂。
她知道了这是什么。
是她的玺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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