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书香还是将门,是否门当户对,是否贤良淑德,这些在议亲时要一一考量的东西,在穆连康的平安跟前,又算得了什么?
胡人与汉人结合的女儿,起码也有汉人血统了。
再说了,虽然习俗和生活习惯不同,但那也是本本分分的姑娘,不是见不得人的出身。
府中子嗣不兴,令字辈只有娢姐儿和延哥儿,一下子再添两个孩子,吴老太君会高兴的。
想起徐氏痛苦模样,杜云萝眨了眨眼睛,压住了心中起伏,道:“世子记得吗?认亲的时候三婶娘给过我一个玉镯。
三婶娘说,这原本是她要给儿媳的,可惜大伯下落不明,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儿媳了,所以才给了我。
还有延哥儿脖子上挂着的金锁片,是三婶娘的母亲留给外孙的。
这两样东西,如今可以物归原主了,三婶娘又怎么会不愿意?”
说完,杜云萝把延哥儿抱了过来,从他的领口里把金锁片勾出来:“就是这个,该给大伯家的儿子。”
穆连康目光沉沉。
他是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也不记得母亲的性子,可世人谁不思念母亲?
尤其是他这种数年间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的人,更是迫切想要知道父母的事情。
此刻只听杜云萝几句话,他的心就揪了起来。
因着他的失踪而痛苦度日的母亲,把玉镯和金锁片给了侄媳妇与侄孙时,她的心一定是在滴血的。
叹息一声,穆连康喃喃道:“是我不孝啊。”
穆连潇在酒盏里添了酒,执起碰了碰穆连康的酒盏,道:“父亲不在了,我们的祖母、母亲还在,现在尽孝还来得及。”
穆连康眸色深沉,举杯共饮。
杜云萝不饮酒,吃过了饭,陪着坐了会儿,便把席面留给他们两兄弟说话。
久别重逢,千言万语化作酒。
杜云萝坐在里间,听到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心事起起伏伏。
穆连康不记得他失踪的经过,他无法指证穆元谋在这事体上动了手脚。
可只要穆连康出现了,对二房就是沉重的打击。
记忆是很玄妙的东西,穆连康现在不记得,谁敢说他一年后、十年后不会想起来?
怕他记起来,又不知道他何时会记起来,这种惴惴不安的煎熬,能够让意志不坚的人崩溃。
一旦穆连康记起来,徐氏只怕要拿着刀子去跟二房拼命。
穆连康活着,对二房就是最好的牵制了。
退一万步讲,二房害了穆连潇,穆连康因为妻子出身的原因不能承爵,但还有延哥儿,延哥儿习武会跟着穆连康而不是穆连诚,二房想要爵位,就要把穆连康这座高山再挪开。
如此一来,穆元谋的所有计划都将被打乱。
况且,还有穆堂。
穆连康还活着,杜云萝不信穆堂不知道当年情况。
无论是因何原因不开口,等穆连康活生生站在穆堂跟前,他还能紧紧咬住牙关吗?
今生走到今天,二房还没害了穆连潇性命,杜云萝被下药又不是铁证,唯有穆连康一事是板上钉钉的。
要做的就是逼穆堂开口,唯有穆堂说出所有事情,真相大白,才算是釜底抽薪。
穆连潇兄弟喝了一整坛酒,两人都是海量,这些酒不在话下,各自用了一碗醒酒汤,穆连康便去了临时挪出来的客房。
杜云萝让锦蕊打了水,伺候穆连潇梳洗。
穆连潇面色微酡,双眸微凉,如月光一般清辉,眼底笑意满溢。
他擦了脸,把帕子丢回了水盆了,一把抱住了杜云萝,喜悦道:“云萝,能找到大哥,我真的很高兴。”
“我知道,”杜云萝回抱住穆连潇,抬眸看着他,“给京里写信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穆连潇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我就顾着和大哥说话了,还没写信,这么晚也送不走了,明日一早就写。我暂时回不了京城,又不好叫大哥一个人回去。”
杜云萝抿唇,斟酌着道:“世子,当年大伯失踪是意外吗?若是人为,那大伯出现了,要回京了,那人会坐以待毙吗?就算大伯什么都不记得了,下手之人也会怕他再想起来。”
穆连潇没有说话,目光沉沉湛湛,深深凝望着杜云萝:“云萝,你想说什么?”
呼吸一窒,有那么一瞬间,杜云萝想把她知道的所有的所有都说出来,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现在不是说那些的好时机。
杜云萝嗫嗫,道:“我只是想起了母亲的家书。
姑母过世的时候,母亲在信上说过,姑母死前提过大伯,提过长房和二房的利益。
当时我们都想不透姑母到底说了什么,可我现在想的是,为何母亲会写?
若姑母是信口开河,说得全无道理,以母亲的性子,定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跟别说是写在信里了。
母亲写了,就是说她多少认同姑母的说法。
那么姑母到底说了什么?
她提起大伯,难道会说大伯的失踪是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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