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路任何事都没发生,但董锵锵能感觉到,城市的气氛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在火车站换乘时,他看到高大的雕像下停了比往日更多的警车,戴着墨镜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警察和武装到牙齿的德国黑背警犬全神贯注地盯着街面上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几口防爆缸互相间距30米呈三角形放置在火车站前面的小广场空地上。空中还不时有警用直升机匆匆掠过。
看的出来,德国人也很紧张。
董锵锵之前只在好莱坞大片里看到过类似的场面,可电影毕竟只是电影,离生活很远。但这次因为陈雨的关系,他第一次感受到愤怒、悲伤和无可奈何。
换乘的间隙,他忍不住又拨了陈雨的手机,但结果跟昨天并无不同。
昨天老白的话确实让他紧绷的神经有所松弛,但始终联系不上对方却让他又不能不焦虑。
他想给陈雨父母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陈雨的信儿,但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董锵锵来到了预科。
预科门口正前方是一尊董锵锵不知道名字的德国学者的青铜雕像,汉诺威这个城市的很多角落都有青铜雕像,比如大学门前的奔马雕像,火车站前面的国王雕像等。
雕塑的脚下被人摆了几捧白花,配上四周高大的松柏,衬得红砖红瓦的预科分外庄严肃穆。与往日的欢声笑语不同,今天校园内外几乎没什么声音,大部分学生都是安静又快速地走进校园。
当董锵锵走进教室时,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了位置上。
经济系预科只有固定教室而无固定座位,学生们都是随意而坐。为了不挡其他同学的视线,董锵锵每次都主动坐后排。
教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甚至偶尔还能听见轻微的笑声。董锵锵低头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头也不抬地从包里往桌上拿笔记和录音笔。这时就听有人小声喊他的名字,刚一抬头,就见曲珊冲他使眼色:“你看黑板。”
董锵锵刚一抬头,赫然看到黑板上用英文写着两个超大的单词:Deserveit!
活该?董锵锵不觉一愣。谁活该?美国人活该?还是那两栋大楼里的人活该?
这句话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调子,董锵锵忍不住皱眉问曲珊:“这谁写的?”
“不知道。”曲珊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借故推脱,说话时眼睛盯着地面,似乎是有意在躲闪避董锵锵的目光,“我来时(字)就有了。”
董锵锵凝视着黑板上的字,腾地站了起来。
曲珊一惊,脱口而出地问道:“你干嘛?”
董锵锵没吭声,迈步就要往前面走,被曲珊一把拽住袖子,不解地问道:“你管这闲事干嘛?”
“看着难受。”董锵锵蹦出四个字。
“马上就上课了,等老师来……”曲珊话音未落,英语老师已经信步走了进来。
他们的英语老师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说话慢条斯理,不疾不徐,讲课很风趣,也很耐心,董锵锵对她的印象很好。
她刚把教材放到讲台,就看到黑板上的英文,整个人顿时就怔住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转过身,董锵锵和曲珊立刻注意到她的眼圈儿好像有些红了。
两人面面相觑,曲珊使劲拽了拽董锵锵的袖子,董锵锵缓缓坐了下来。
他以为英语老师会斥责这种幸灾乐祸的行为,或者大声询问字是谁写的,但让他诧异的是,英语老师并没擦掉英文,而是转身在旁边的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起诗来。
董锵锵看到“JohnDonne”时并没认出作者的中文名字,这也难怪,毕竟他不是英美文学专业出身,所以等他读到诗歌的名字《ForWhomTheBellTolls》时,依然不知所云。
一首隽永的小诗,内容不长,里面有很多董锵锵从没见过的单词,他猜测可能是古英语词。
“Nomanisanisland,entireofitself;everymanisapieceofthecontinent,apartofthemain.Ifaclodbewashedawaybythesea,Europeistheless,aswellasifapromontorywere,aswellasifamanorofthyfriend'sorofthineownwere:anyman'sdeathdiminishesme,becauseIaminvolvedinmankind,andthereforeneversendtoknowforwhomthebelltolls;ittollsforthee.”
老师写完很认真地带着所有学生读了一遍,但既没解释诗歌的意思,也没说为什么要写,更没擦掉那两个英文单词。直到英语课结束,老师都没提过黑板上字的事,好像这事儿压根就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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