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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去工具房换上了深灰色橡胶连身工作裤,竟意外合身,不禁奇怪,转念一想,也许这是老太太的丈夫留下的, 也就不觉得怪了。
他把手推车推到池塘旁,蹲下试了试水温,触手冰凉却不刺骨,起身从手推车里取出桦木柄铁锹,将铁锹缓慢戳入塘中,左右晃了晃确定锹头触底后,这才扶着锹柄慢慢入水。
连体工裤的隔温效果很好, 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水的清冷。
他把左腿靠在塘壁上,防止自己滑倒,隔着橡胶鞋底把右脚用力踩在锹头上,深吸一口气后,弯腰下压锹柄,一大块淤泥便像松软的布丁蛋糕一样被他轻巧地铲起,抬手倒入手推车里。
如此往复,直到日头渐渐升到他头顶,池塘底的大部分淤泥才被清出。
虽然现在水还浑浊,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清澈,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养鱼,当然这也要征得老太太的同意,董锵锵一边盘算一边把水管龙头丢进池塘,重新给池塘上水,同时利用这个空档把铲出的淤泥分别堆到苹果树的根部以及篱笆外的树林里。
淤泥被堆得恰到好处,董锵锵满意且得意地拍了拍手, 正要离开,忽然注意到离树几米远的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走近观瞧, 赫然发现地上竟躺着几个硕大的板栗。
硕大的意思就是比他以前吃过的板栗个头都要大,而且表面光滑, 看起来圆滚滚的,非常饱满。
董锵锵没想到倒个泥巴还能捡到美食,两眼硕硕放光,尤其是铲了大半天的泥巴,他早晨吃的那点儿东西早已消耗殆尽,正盘算着去哪儿弄点吃的,“简直是想什么来什么……”他自言自语道。
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扔, 开始专心捡栗子,每到双手捧不住时便扔回手推车里, 不多时已经捡了半公斤的样子。
他估摸着差不多够自己打一顿牙祭的量了, 便推车往回走。
当他经过一大片半人高的山茱萸时,不知为什么, 直觉突然告诉他:这里有些不一样。他当即停下脚步, 四下观瞧。
这一瞧果然发现问题:周围一大片都是身姿挺拔的灌木丛,只有他身边这丛是东倒西歪的, 跟其他绿植形成强烈对比。
他缓缓地蹲下身,好奇地左右观察,突然, 泥地上一串奇怪的印迹映入他的眼帘。
借着树叶间隙的阳光,他仔细观察了片刻,登时认出那是曾经经常见到的野猪蹄印。
他疑心自己看错,干脆彻底趴到地上观察,虽然他并不是身经百战的捕手,但一年多的捕猎经历让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这个发现让他陡然一惊,肩膀瞬间绷紧,汗毛竖起。
他急忙起身环视四周,但见层叠的树荫遮蔽了头顶的阳光,林间轻风将繁茂的枝叶吹得簌簌作响,深浅不一的绿叶时静时动,仿佛野猪正藏匿其中。偶尔的啾啾鸟鸣也变得不再动听,反而像某种劝他远离树林的严词警告。
他没预料到会在这个时刻遇到野猪。
就在他屏气凝神之际,院子方向忽地传来家禽们的嘶鸣和隐约的厮打声,他的心一沉,抄起铁锹就往回跑。
池塘上方的空气里飞舞着各种颜色的羽毛,水面上也漂着不少。鸭子们在围着池塘四周游走的同时,冲端庄浮在水面上的大鹅发出充满威胁的嘶吼,却不敢踏入水中。
几只身形魁梧的乌鸦警惕地落在鸭子的身后,趁鸭子不注意时窜上来偷喝几口池塘里的水。
“雷达”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局的变化,它的身上沾满了草屑,看样子刚在草地上打过滚。
大鹅们则波澜不惊地在水面上休憩,享受着不宁静的胜利。
董锵锵不知道的是,最先意识到池塘改头换面的是鸭子,它们争先恐后地跳进池塘,而比以往更多的水让这些精灵们体验到更多的快乐,一个个乐此不疲地嘎嘎叫着,像在感谢董锵锵。
鸭子们刚拉开戏水的序幕,之前还算友好的大鹅们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了过来,炸开翅膀霸道地把鸭子们全都赶上了岸,宣布它们才是池塘的新主人。
不甘心的鸭子们第一时间发起反击,然而虽然它们数量占优,奈何身体大小差距过大,大鹅们凭借身体优势进一步巩固了优势。
见院子里并没出现想象中的野猪,董锵锵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和很多年轻人一样,他从小在城市长大,对乡村生活没有任何概念。他之前居住的汉诺威属于工业城市,除了语言不同外,跟他在国内的生活并没太大不同。但老太太的房子在特里尔郊区,蓝天、白云、森林、绿地,还有清新的空气,色彩饱和度高,极富视觉冲击力,令人心旷神怡。虽然深秋的上午已经泛起不友好的凉意,但劳动让他出了不少汗,更意想不到的是,今天的劳动并没让他感到心烦意乱和疲倦,反而有种长期紧绷后的松弛和轻快。
焦虑好像是从他拿到预科毕业证时开始的,紧接着的申请大学,免课,找房,搬家,延签,旁听,找参考书,预习……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细细想来,焦虑似乎是从更早,也许是从他一来德国就开始了,不,也许还要早,从他在国内开始上班甚至上大学前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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