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屋拓哉口中才挤了一句:
“该不会认为世间上,只你一个聪明人物吧。”
新九郎听出对方语气的不善,只无声笑了笑。之后晕眩再度袭来,他也不再强撑,轻轻用手支在案几上,头低着趴下去。
因主人重伤和女主人死亡,今日的酒屋自然只能休业。因此前堂后院皆寂寥无人,而厢房内虽有新九郎两人,但两人又仅来回一句,便又陷入了沉默。
厢房内,布条穿过横梁而下,而屋拓哉的右腿则被布条悬吊着。
屋拓哉心中思绪杂乱,一想到世间再无柚子,便觉愁苦交杂,同时大腿亦阵痛不止。他承受着身心双重折磨,胸口也似乎闷着股火焰在燎烧,最后转头瞪着新九郎道:
“我还有一事不明白,久保家即便再过狠辣,但如此急着杀你,于情于理皆说不过去,新九郎,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太过锋芒毕露了!”
新九郎正趴着休憩,不慎触碰到了伤口,吸抽了口冷气:
“你妻子的死,可以全算在我的身上,的确也是我疏忽了,没料到久保家会这么疯。”
新九郎说完,也不再辩解更多,他本就经历过不止一次的丧亲之痛。尤其此时,他害怕倘若真的争辩起来,到时候屋拓哉情绪失控,只会白白增加死亡的可能性。
自己可好不容易救下了屋拓哉,甚至不惜用出激将法,打消了对方的死志。不过他也明白,经历昨日的事情后,恐怕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幸好的是,他也没想过继续与对方交深下去。
自己救下屋拓哉,不过是在偿还前几日里,对方几番提醒的善意。不想亏欠他人的话,当然只能抵消掉对方的恩情。
受恩则报恩,有债则偿还。
死过几次的新九郎,深信这是最舒适的活法了。
……
大藏村。
“有人吗~”
久保白穗站在新九郎的屋敷外,只敢轻喊了一声,生怕太过吵扰了里面的人。此时的她,一副淡雅到极致的妆容,也没有继续穿着白礼服,而是换了身素色的小袖。这件小袖,也正是新九郎购买于女町人,之后在婚典上赠予她的那一件。
屋内屋外一阵沉默,无人应答。
“我是久保白穗,”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垂着头看着地面,“这两日,是白穗过于任性,给您添麻烦了,还请您原谅。”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果然……不能被原谅呀。”久保白穗自语了一句,却声如蚊呐,差点连自己都听不清。
她不知道新九郎还在城下町,倘若没有父亲早上的话,她也根本不想来此。
白穗作为名主之女,新九郎也生在组头之家,两人虽同在大藏村,但彼此之间几乎没有来往。在白穗第一次出嫁前,她只知道有个小自己两岁的男孩,叫作阳太。直到一天下午,久保康贵父子找到白穗,强迫她再次出嫁。那时她才了解到,男孩已经改名新九郎,将成为自己的第二任夫君。
同时她也知晓了对方的一些近况,最后只叹了声同病相怜。
在神社举行婚典时,白穗不经意间看了新九郎一眼,观察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没有她想象中的一脸病态,也没有刚刚丧父的颓丧。再作新妇的白穗,只觉得对方内心很是坚韧。
而按先前父女之间的妥协,她答应再次出嫁,但也被允许婚后暂住家中几日。所以才有婚典结束后,久保父子与新九郎的逢场作戏。当然也正因此,才有今日屋敷外白穗的等候。
她也不清楚,当时为何想要留在家中几日。她只知道的是,每当看见身上的白无垢时,自己便又会想起那病逝的先夫。
她望着紧闭的屋敷大门,也不敢再出声打扰,只乖巧地站在原地,心想就当作是在赔罪吧。
……
城下町·酒屋。
“虽说是因久保家而起,”新九郎松了裹扎的布条,“但想必你真正想报仇的,还是那名持弓武士。”
屋拓哉再次想到那副画面,画面中妻子歪倒在血泊里,全部听完新九郎的话后,他又有些不解地看过去。
看见对方眼神后,新九郎才明白过来,原来屋拓哉还不清楚对方是武士。于是他重新组织了下语言,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你的杀妻仇人,身份可没那么简单。”
“甚至直到现在,我仍然想不通,区区一个权力都出不了村的久保家,是怎么请动这尊人物的?”
“那持弓男子,可是名武家之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武家之人。”
“如果我昨夜杀他,以对方家族的势力,想必很快就能查出久保家,接着便是查出你和我。”
“到时,即便你依旧想寻死,那个家族自然求之不得,顺便还会斩死你五代以内的族人,来作为屋拓哉你的陪葬品。”
“看你眼神,有些不信我?”
“对了,给你看样东西罢,我从那武士身上扯下来的。”
新九郎说完最后一句,便从怀中取出一截布条,递到屋拓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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