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看着远处的烟雨:
“于神而言,五千年也不过是一场稍微长些的梦而已。”
一人一神几乎是立刻发现了两人在思考问题上最根本的差异,沉默了一会儿,卫渊转移话题,转而问道:“你说,江南道的那个神,是叛徒?”
“不错。”
“那祂是谁?”
共工没有回答,只是道:“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吗?”
卫渊沉思之后无果,问道:“那你会怎么对祂?”
共工笑了一声,看着卫渊,反问道:
“你们又会怎么对待叛徒呢?”
这个话题再度被斩断,而那疑似是某个水神的存在擒拿了卫渊留下的黄巾力士的灵性,黄巾力士是以天穹之中的真灵烙印为基础所化,一旦那水神将这些真灵抹去,就相当于真正意义上杀了黄巾力士。
但是也因此,卫渊能够把握住那水神此刻的位置,笔直赶去。
此刻的整个江南道都被笼罩入无穷无尽的烟雨当中,雨水几乎已经无法用雨滴来形容,而是一道道苍白色的长针,密密麻麻地低落插入江南道,原本在这个时期就因为秋雨而水位上升的各条河流,更是如同一条条蟒蛇毒龙一样恣意舞动着。
卫渊眼前恍惚了下,总觉得,自己在哪里曾经看到过这一幕。
水漫金山?
他回忆起圆觉和白娘子所说的,自己的那个前世。
远远地看到了在水流中,有一道身影撑着一把雨伞。
而黄巾力士真灵,就被那伞收摄于下。
卫渊没有迟疑,微微吐纳一口内气,将浑身细胞癌变带来的痛苦压制下去,掌中招出铁鹰剑,铁鹰剑震颤剑鸣,那水神察觉到了煞气,动作止住,周围的水流涌动咆哮。
卫渊一剑斩出,对方抬手以伞拦住。
巨大的鸣啸几乎像是雷鸣。
周围的雨水和河流仿佛有了自己的灵性,化作锁链和兵刃瞬间袭杀卫渊。
显而易见,卫渊的出现没能够隐瞒过对方。
卫渊看了一眼周围的暴雨,雨水连绵成了极为细密的线。
恐怕在踏入这笼罩江南的巨大雨幕之时,自己的存在就已经被察觉到了……心念微动,抖手出剑,剑气纵横,如同雷霆一般滚滚掠过,雨幕骤然为之一顿,那持伞之人呢袖口都出现一道裂痕,退后半步。
一招之下,卫渊就判断出,对方近身搏杀,不如自己。
但是神灵强大,也不在于此。
连连数招强攻,便已经占据上风。
卫渊正要继续出手奠定胜局之时,却突然听得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喊叫声音。
背后是一座桥,桥下是此刻肆虐至极的河流。
有车辆被困在了桥上。
卫渊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小学校车那种显眼的颜色,而且不止一辆,密密麻麻地挤在刚刚修建的桥梁上,桥面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一种苍白的色泽,伴随着桥梁下面涌动咆哮的河流,几乎像是某种仪式。
校车上还有孩子。
一旦被冲入桥下水流中,这个高度和河流深度,几乎不可能幸存。
‘知道对于水神来说,最好的祭祀是什么吗?’
隐隐间,仿佛有声音低语。
几乎没有迟疑,卫渊掌中的剑原本是以雷霆之力催发,此刻却化作了轻捷的剑式,顺势将那持伞之人逼退,而后出现在了桥梁上,几乎是同时,本就湍急至极的河流疯狂爆发。
浪潮拍打起来,几乎要将整个桥梁都杂碎。
至少在此刻旁观看来,持剑的青年在这河流巨浪下太过渺小。
卫渊眼前一个恍惚。
水灾,浪潮,还有哭喊着的孩子。
是不是同样经历过这一幕?
刹那之间,眼前闪过一道道模糊的画面,是大宋时代的城池,是江南的杨柳和燕子,而后?是吞噬熟悉一切的河流,还有毫不犹豫的出手,以剑拦江……
会死吗?
会怕死吗?
心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曾经最后的思索和念头。
怎么会怕死?
大丈夫死则死矣,于人于己无愧于心,江南的浪子死在江南,已经是大幸了,又有什么可惜和遗憾的呢?
本来是这样想着的……
可是想到她如果看到我的尸体,那种要哭出来的样子。
就突然觉得有些愧疚了啊。
而转瞬浮现心中的,是一道身穿红衣的少女身影。
很模糊,几乎瞬间就散去了。
可是卫渊心口却微微刺痛了下。
连带着一种落寞的感觉,让他的剑都迟滞了一瞬,而这一瞬之下,整个浪潮已经打落下来,水流奔走如雷,带着磅礴之势轰然砸落,就仿佛当年的重现,大盗一剑拦江,力竭而亡,持伞水神敛眸,神色从容,转身离去,可才不过数步,却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愈演愈烈。
那是剑鸣。
还有……
风声!
持伞水神瞳孔微缩。
呼啸的风,仿佛来自于九天之上,祂猛地转过头,和当年水漫金山一般无二的一幕,在现世却迎来了截然不同的结局——一道剑光横扫,浪涛被生生斩碎,而后清风流转,猛地扩散,雨水在一瞬间仿佛失去了重力,只是凝滞在空中,几乎能看得清楚每一滴雨当中倒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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