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芳官认为荣国府的正经主子只有老太太大太太和老爷等人,她如今是贾宝玉身边的丫鬟,自然比那什么姨娘什么的要高一头。
自认挨了赵姨娘的打,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便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气,撞到赵姨娘怀里让她打。
众人一面劝,一面拉她。
袭人本也想来劝,晴雯便悄拉袭人说:
“别管她们,让她们闹去,看怎么开交!如今乱为王了,什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起来还了得呢!”
真当怡红院是擂台场子,谁都能来打一场,真真是宝玉太纵了这些人,就都厉害了。
外面跟着赵姨娘来的一干的人则是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说:
“也有今日!”
又有那一干怀怨的老婆子见打了芳官,也都称愿。
心中暗叫赵姨娘打的好,难得干了件人事儿。
当下蕊官等正在别处作耍,湘云的大花面葵官,宝琴的豆官,两个闻了此信,慌忙找着她说:
“芳官被人欺侮,咱们也没趣,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
三人终是小孩子心性,只顾他们情分上义愤,便不顾别的,一齐跑入怡红院中。
豆官先便一头,几乎不曾将赵姨娘撞了一跌。
那两个也便拥上来,放声大哭,手撕头撞,把个赵姨娘裹住。
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
袭人见眼下越发不像样了。
拉起这个,又跑了那个,口内只说:
“你们要死!有委曲只好说,这没理的事如何使得!”
赵姨娘反没了主意,一个两个的闹的她不可开交,只好乱骂。
蕊官抱住手;葵官、豆官前后头顶住。
三人只说:“你只打死我们三个就罢!”
芳官则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过去。
正没开交,谁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
当下尤氏、李纨、探春三人带着平儿与众媳妇走来,将这几人喝住。
问起原故,赵姨娘便气的瞪着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说个不清。
尤、李两个不答言,只喝禁他几人。
探春便叹气说:“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一句话要请姨娘商议,怪道丫头说不知在那里,原来在这里生气呢,快同我来。”
尤氏、李氏都笑说:“姨娘请到厅上来,咱们商量。”
赵姨娘无法,只能跟着过去,待探春等人再问,偏赵姨娘越是情急,便越是叽里咕噜说个不清。
众人本也忙碌,无心管这些,便当她是受了人的挑唆,只将此事轻轻揭过便罢了。
探春便心中暗道:虽妈是糊涂人,但无风不起浪,必定是有事在其中,更兼得有人挑唆,才闹出这事来。
探春便想查一查是谁在作怪。
媳妇们只得答应着,出来相视而笑,都说是“大海里那里寻针去?”
只得将赵姨娘的人并园中唤来盘诘,都说不知道。
众人没法,只得回探春:“一时难查,慢慢访查,凡有口舌不妥的,一总来回了责罚。”
探春气渐渐平服方罢。
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说:“都是夏妈和我们素日不对,每每的造言生事。前儿赖藕官烧纸,逼得藕官出去。今儿我与姑娘送手帕去,看见她和姨奶奶在一处说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见了我才走开了。”
探春听了,虽知情弊,亦料定他们皆是一党,本皆淘气异常,便只答应,也不肯据此为实。
可巧夏妈的外孙女婵姐儿在探春这里当差,翠墨认得她,就悄悄告诉婵姐儿,让她告诉夏妈等人防着点。
婵姐儿知道了,便怒道:“这个小蹄子也要捉弄人,等我告诉去。”说着,便起身出来。
便回去又是骂又是说的告诉了夏妈等人,让夏妈又气又怕,气的是小戏子作弄人,怕的是探春当真。
便是谁都知道探春和赵姨娘离了心,可赵姨娘终究是探春生母,母女之间,哪有什么真仇呢。
正说着,忽见芳官走来,扒着院门,笑向厨房中柳家媳妇说道:
“柳嫂子,宝二爷说了,晚饭的素菜要一样凉凉的酸酸的东西,只别搁上香油弄腻了。”
柳家的笑道:“知道,今儿怎遣你来了告诉这么一句要紧话。你不嫌脏,进来逛逛儿不是?”
芳官才进来,忽有一个婆子手里托了一碟糕来。
芳官便戏道:“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
蝉儿一手接了冷笑道:“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
柳家的见了,忙笑道:“芳姑娘,你喜吃这个?我这里有才买下给你姐姐吃的,他不曾吃,还收在那里,干干净净没动呢。”
说着,便拿了一碟出来,递与芳官,因唯恐婵姐儿和芳官闹起来,又连忙说:
“你等我进去替你炖口好茶来。”
柳嫂子说着,一面进去,现通开火炖茶。
芳官便拿着热糕,问到蝉儿脸上说:“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顽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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