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谌进了赵构书房,见只有一个小黄门立在一旁,再没有其他人,不由心里紧张。
走上前,郑谌向赵构行礼。
赵构微笑道:“阁长坐。”
郑谌吓了一跳。急忙道:“官家面前,哪里有小的坐的地方?”
赵构道:“今日特殊,阁长且坐下说话。这里没有外人,你尽管放轻松些。”
郑谌哪里敢坐?再三谢恩,在一边小心站了。
赵构道:“此番阁长和胡学士去西京,一路辛苦了。”
郑谌忙道不敢。他是入内东头供奉官、带御器械,日常不离赵构左右。今天赵构突然对自己这么客气,郑谌心里明白,应该是问此次去洛阳的情况。
陕州大捷,一战斩金军两万余人,对朝廷的震撼实在太大,人人都想知道王宵猎是个什么样的人。特别是此次献俘来的是李彦仙,王宵猎没来,赵构难免心中猜忌。两万多金军,按绍兴前的情况,足够把宋朝整个打穿了。
这个年代的人,不像后世的人读史书,只看这里十万人,那里二十万人,不觉得两万金军怎么样。实际上真正的战斗,能让金军投入十万兵力的,极其罕见。赵构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很明白金军的实力,不会误判。王宵猎能一战斩两万余金军,说明现在宋朝各军,都与王宵猎相差甚远。
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赵构对现在的王宵猎,都必须尽力笼络。失去李成、孔彦舟这样的人,对宋朝还不会伤筋动骨。如果这个时候失去王宵猎,宋朝的局势就会非常恶劣。对这一点,赵构心知肚明,所以不吝于给王宵猎非常之赏。哪怕是李彦仙,赵构也给他特殊的礼遇。
看着郑谌,赵构面带微笑。问道:“阁长此次去西京,看王节帅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谌一时不语。想了又想,才小心答道:“小的去西京,正逢大战之后,王节帅忙碌非常,只见两面而已。以小的见识,王节帅待人和蔼,没有架子,极好相处。”
赵构点了点头。突然道:“你是陕州大捷之后到西京,为何王节帅没有与你一起来行在献俘?”
郑谌道:“王节帅说是前方战事繁忙,金军可能不甘心失败,所以不敢擅离。”
赵构道:“阁长所见所闻,真是如此吗?”
郑谌见赵构微笑的面庞下面,目光如刀,好似直刺进自己心里,不由额头冒汗。小心答道:“小的所见,当时西京忙碌非常,确实不比平常。金军会不会再兴兵来攻,小的不知。”
赵构点了点头,低头好像在想着什么。突然抬起头来,又道:“金军兴战事,都要等到秋高马肥。现在马上进入暑热时节了,王宵猎为什么认为金军会再攻西京?”
郑谌道:“若说以前,确实如此。可金国四太子兀术,好似不在乎什么秋高马肥。建炎四年,便就是在暑热之时搜山检海。到了陕西,兀术又多次在夏季发动战事。与别人不同。”
“也有道理。”赵构点了点头。“那么阁长认为,王节帅是因为怕金军来攻,所以不来行在?”
郑谌道:“不瞒官家,小的只与王节帅见过两三面而已,也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人,哪里敢猜他心思?”
赵构不说话,只是看着郑谌。直到郑谌额头的汗珠流下来,才缓缓地道:“阁长不必紧张。”
郑谌不敢擦汗,只是连声称是。
赵构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王宵猎起自义军,一心为国,着实不容易。这次立了如此不世之功,却不能见到他,着实令人遗憾。朝中若有一二能与王宵猎相比的大将,国事怎么会如此艰难!唉——”
郑谌在一边小心听着,大气不敢出。
过了一会,赵构道:“养兵是极费钱的。王宵猎以一二十州,养十万大军,必然极不容易了。阁长此次去西京,看王宵猎的治下百姓生活如何?”
郑谌道:“小的去的时候,正是金军进攻西京之时。当时一进随州,就见到百姓担着粮食缴到县城,为数不少。小的特意问过,说是官府收粮的时候,是给钱的。”
赵构点了点头。道:“王宵猎在襄阳,自己印制会子,听说好多地方喜欢用。我找来看过,印得确实精美,而且面额不大。你说官府给百姓钱,给的是会子吧?”
郑谌道:“小的没有问,不过想来应该是的。过了随州后,除了一文两文极小的钱,那里民间都用会子。”
赵构急忙问道:“会子是凭空印出来,百姓就愿意用?”
郑谌道:“依小的所见,百姓好像不抵触,还挺喜欢用的。此物是用纸印成,比铜钱轻便,携带容易。若是长途做生意的,就更加方便。日常买卖货物,也比铜钱好用。”
赵构不由皱起眉头。道:“王节帅真非常人物!会子此物,只要百姓愿意用,官府可以千百万地印出来,又怎么会缺钱呢?为了应付战事,我们也印会子,为什么百姓就不喜欢用?若他们能跟王宵猎治下一般,朝政轻松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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