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猎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亲兵点了蜡烛,烛影在那里一摇一晃的。
站起身,王宵猎伸个懒腰。自言自语道:“现在如此不济!不过看人忙了一下午,竟然就睡了过去。”
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清醒过来。回到位子前,处理桌上公文。不一会,几份公文看过,桌上一下空了很多。看旁边放了一本书,王宵猎随手拿了过来。
原来是采风院的《世情》杂志,已经编了出来,陈与义拿来给自己看。
随手翻来,见是一些乡野奇谈之类。作者都是用唐传奇类似的格式,写成文言文小说。粗略翻了一遍,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翻到最后,见是一篇拟话本的作品。
王宵猎要的,正是这一类作品,而不是那些百姓闲谈的东西。仔细观看,开头也是扯了几篇诗词,显示文采。可惜里面并没有出色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
接下来,写的是一座县城里财主的故事。这个财主,为人谨慎,手段狠辣,渐成一方之霸。最后因为知县交给了他一项任务,要换客店的牌匾。其中有一户坚决不换,他就用来手段来,把这店主的儿子一个一个弄死,而且毫无证据。店主还是坚决不换,一怒之下,这个财主把店主人也弄死了。
故事并没有特别出色之处,但是这人把财主写活了。就连怎么弄死人的那些地方,写得惟妙惟肖。
把文章看完,合上书,王宵猎闭眼想了一会。把旁边的《民情》拿过来,翻开仔细观看。果然,没有多久就翻到了新安县张棣的上报。仔细观看,正是写的新安县的莫员外。
把《民情》里的内容看完,王宵猎道:“这个张棣,倒是个人才。”
官员下去采风,王宵猎并不限内容,听到、看到的都可以写。但是有一条,不许说假话,必须是真实的内容,真实的人名。后续有官员去检查,要能够依文章把事情从头到尾了解清楚。如果只是听说,就必须写明是听说。不能够把听说的内容,写得活灵活现吸引人。
说到底,采风官员是下去了解民情的,不是讲故事的。传奇和世情两本杂志,是让这些故事被大众知道,同时为采风官员提供一定的收入。
想了一会,王宵猎把文章收起来,晚上回去仔细观看。
第二天一早,王宵猎到了官厅,吩咐亲兵去把陈与义请来。
陈与义进了官厅,向王宵猎行礼。
王宵猎道:“陈参谋这边座,有事情与你商量。”
说完,到了旁边的小客厅,请陈与义坐了,命士卒上茶来。
王宵猎拿出《世情》,交给陈与义。道:“这里面有一篇文章写的是新安县故事,参谋看了没有?”
陈与义没有看书,说道:“这书是我编的,自然看过了。”
王宵猎道:“书里面的莫员外,也是个人才。参谋怎么看这个人?”
陈与义道:“我倒是仔细看过张棣写的《民情》,对莫员外的事情写得还算详细。莫员外善于逢迎官员,从来不跟官府作对,做事情也小心谨慎,让人抓不住把柄。这样的人,很难对付。”
王宵猎点了点头:“是啊,官府要对付他,又没有把柄。再者,他逢迎官员,地方官员也会保护他。就是我们派官员去整治,也会无从下手。这样的人,确实难对付。”
陈与义道:“不过这样的人,不违背官府意愿,对地方未必是坏事。”
王宵猎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对地方未必是坏事?那被他欺负的百姓怎么说?知县把一条街搞得跟鬼巷一样,街两边的商铺怎么说?更不要说,这些商铺改招牌,白白花的钱。地方有这种人,对地方没有好处,知县倒是可以为所欲为!”
陈与义听了不由皱眉:“宣抚要怎么解决?”
王宵猎叹了口气:“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所以招你来商议。我们现在,是官方一竿子捅到底,最少层采用官督民办的形式,还是官在管。这有个毛病,只要有官方庇护,豪强在地方就可以为所欲为。莫员外有一个特点,就是逢迎官方。官方不管交给他什么事情,都能够处理得漂漂亮亮。而且小心谨慎,绝不给官方留麻烦。试想,对地方官来说,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哪怕就是现在,我们派官员下去,不把新安的知县换了,也很难查莫员外的事情。”
陈与义缓缓点了点头道:“宣抚说的没错。”
王宵猎道:“你我终究都是一个人,新安县这种事情,不可能亲自下去查。而且不要以为只有新安县是这样,随着时间发展,各地都会是这样。因为对于官员来说,什么事情都处理得妥当,实在太难了。治下万千百姓,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要现在看到张棣说的店主人可怜,就觉得百姓可怜。如果官员的手段软了,就会有真的刁民跳出来,让官员处处为难。碰到真的刁民,就重拳出击。遇到寻常百姓,就百般抚慰。我们现在这样说简单,但要官员真地做到,何其难也。到了最后,官员就会选择一言九鼎,不允许百姓反对。我们上面有规章制度,不允许官员这样做,那要怎么办呢?就会用到莫员外这种人,做些官府不方便做的事。官员给莫员外提供保护,莫员外给官府做些不合法的事,两者各得其利。如此这般,我们怎能防止地方不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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